一道巨浪狠狠地拍打在石岸上,激起數十丈高的水花,鋪天蓋地地向着李少微打來。
然而,這些水花并沒有能夠落到李少微的身上,而是在距離他還有數米的地方紛紛蒸騰成水霧,四散開去,仿佛在他的周身有一個無形的護罩,能将所有的水流屏蔽開來。
與此同時,李少微手中的法印也終于完成,磅礴的氣勢随之而生,一丈大小、十數米長的火龍咆哮而出,向着齊正呼嘯而去。
齊正臉色慘白,一咬牙,趕忙從懷中掏出一道靈符,往前一打,一道青白色的光罩霎時顯現。
轟!
一聲巨響,巨大的火龍一口吞掉了青白色光罩,毫無阻攔地撲向了光罩背後的齊正。
“不!”
齊正一聲大呼,随後戛然而止。
火龍呼嘯而過,又往前行了幾百米,漸漸消散。
空氣中彌漫着一股灼熱的氣息,漫天的水汽爲之一空,齊正原來站立的位置已然空無一物,隻餘下一道深深的溝壑和焦土,昭示着火龍術巨大的威力。
“呼!”
李少微輕吐一口氣,隻感到一股空虛之感蔓延全身,胸口隐隐作痛,雙臂也有些酥麻,擊敗齊正對他來說并不輕松。
微微緩了片刻,李少微上前兩步,将插在地上的無名青鋒拔出,重新插回劍鞘之中,然後又撿起剛剛被打落在地的那面小盾牌,收入儲物戒指中,随後望向不遠處的啾啾和靳散二人。
二人并肩而立,眼中隻有驚駭,再無一絲戰意。他們已經被李少微那一招火龍術吓破了膽,一見李少微目光掃來,兩人腿上一軟,匍匐在地,涕淚橫流:
“李仙師,李仙師饒命啊!都是劉家唆使我們這麽做的,都是劉家唆使我們這麽做的啊,我等無意冒犯李仙師……”
李少微有些興意闌珊,揮了揮手,說道:
“啾啾,别玩了,把他們解決了吧。”
兩人聞言,臉色一白,癱軟在地,竟然連反抗的勇氣都沒有了。
啾啾眼中閃過一絲不屑,口中吐出兩根冰針,“噗噗”兩聲便貫穿了他們的腦門,兩人連悶哼都沒能發出一句,便撲倒在地,沒了聲息。
李少微走到兩人身旁,将兩人翻過身來,在他們的身上摸索了一陣,掏出一些瓶瓶罐罐、十三個靈石袋以及兩張靈符,随後又撿起兩人掉落在地上的長刀和軟劍,收入儲物戒指中,這才射出兩道火球術,将兩人的屍體焚燒幹淨。
做完這一切,李少微的臉上閃過一絲疲憊的神色,剛剛和齊正的一戰中雖然最終擊殺了齊正,但其實他的傷勢也不輕,再加上施展了火龍術這種極其消耗靈力的法術,使得他現在連腦袋都有些昏昏沉沉的,恨不得就地打坐休息才好。
不過他知道這裏并不是休息的地方,于是強提起精神,沿着岸邊向漓江的上遊走去。
在前面不遠處有一座遠近聞名的酒樓——臨江閣,那裏可以供他暫時休息,也要遠比進城方便一點,而且他原來的本意也是去臨江閣中觀賞漓江的,如此正好也省的下次再多跑一趟。
約莫走了兩三裏地,在一片水聲轟隆中,李少微終于看到了傳說中的臨江閣——
卻見在漓江一個彎口的凹陷處,一座六層高的閣樓伫立在江邊,煙雨朦胧中,閣樓的樣子雖看不真切,但亦給了人無限的遐想。
漫天江水灑下,水霧蒸騰,臨江閣有如一位憑江而立的詩人,孑然獨行,放聲吟誦,留下千古絕響;又如一位迎風破浪的劍客,一人一劍,灑然豪邁,鑄下不朽傳說。
望着這伫立在漓江邊無盡歲月的臨江閣,李少微身上心中的疲憊一掃而空,他不由得想起那些曾經在臨江閣中留下墨寶的前輩大能,他們的仙途想必也是坎坷多難,可是他們依然能夠披荊斬棘、登上仙路巅峰,憑借的不就是一股不屈的意志嗎?
懷揣着對先輩的敬仰,對前路的信心,李少微一振衣襟,将身上的水氣和頹喪全部震散,加快步伐,走進了臨江閣中。
一位守在門口的小二見李少微前來,眼前一亮,将李少微迎了進來。
“這位仙師,樓上請!”
李少微微微點頭,目光往一層的人員身上一掃,發現大多在這裏飲酒的都是一些凡人,當然也不是什麽普通的凡人,幾乎各個都是一些身傍武藝的江湖豪客,看來這第一層應該是專門爲凡人準備的。
小二見微知著,見李少微四下張望,便知道他定然是第一次來這臨江閣,便貼心地解釋道:
“仙師,咱們臨江閣的頭兩層都是供一些江湖豪俠飲酒之用,上了三層之後才是專門給仙師們賞江的雅座,如今秋水見漲,正是賞江的好時候,仙師您可是挑對時候了。”
李少微點點頭,問道:“不知我可以否登臨最高層飲酒。”
小二臉色如常,恭敬地說道:“實在不好意思,這位仙師,我們臨江閣的最高層一般隻供給那些第三第四道境的仙家大能使用,您可以在第三第四層飲酒賞江,其實也差不了多少。”
李少微微微點頭,要說失落那肯定是有一點的,卻也沒有感到不滿,反而漸升起一種豪情——終有一天他會重返這臨江閣,賞一賞這最高處的盛景,看一看這第三第四道境前輩留下的墨寶!
小二見李少微并沒有發脾氣,心中也是一松,雖然他說的恭敬,但是也有少些個脾氣大的修士非要上最高層看一看的,縱使最後都會被閣主打發了,但是他卻少不了要吃些苦頭。
穿過兩層閣樓,李少微終于登臨了第三層閣樓,這裏的布局比之頭兩層卻是大不一樣,少了一些豪邁之氣,多了幾分飄渺之感,四周挂有一些大氣磅礴的墨寶,李少微雖對書法之道不甚了解,但是看着這墨寶,卻依然能夠感受到主人心中的豪情與激動,隐隐氣韻從字畫中流露出來,讓他升起幾分共鳴之感。
小二見李少微微微有些動容的神情,笑着說道:
“仙師,這些墨寶都是曆代前來臨江閣賞江的仙師所留,我家閣主從這些墨寶中甄選出最爲出色的幾幅,留在這臨江閣中,以供後人觀賞,這些墨寶都浸透着主人對仙道的領悟,因此大多數第一次來此的客人都會有所領悟,悟性高的仙師甚至能就此頓悟。”
李少微點點頭,壓下心中隐有的悸動,尋了一處安靜的角落坐下,點了一壺酒,幾盤下酒菜,便從儲物戒指中取出一個白色的小瓷瓶,這是從黎惜君身上搜出的丹藥,他鑒别過了,是一種療傷丹藥,對他現在的傷情正有好處。
現在當務之急就是恢複身體,至于賞江觀寶之事,還需緩而圖之。
服下丹藥,一股暖流從他的胸腹之中蔓延向四肢百骸,随後,漸漸升騰的暖意開始緩緩修複李少微體内的暗傷,同時将胸口斷掉的骨頭一點一點接上。
赤離玉體的功法自行開始運轉,淡淡的紅光從李少微的身上散發出來,加快着他的身體恢複速度。
時間緩緩過去,并沒有誰不識趣跑來打擾他。
不知過了多久,李少微緩緩睜開眼,一抹赤色從他的眼中閃過,感受着重新恢複活力的身體,他輕輕吐出一口濁氣。
轉頭望向閣樓外,夕陽西斜,江水依舊奔騰不息,在這三面環水的閣樓之上,看着外面淫雨霏霏,陰風怒号,心中漸漸升騰起一絲不同于剛開始的悲涼之氣,竟然不由自主地想起了範仲淹的《嶽陽樓記》。
痛飲一杯酒,李少微緩緩地吟哦起來:
“若夫淫雨霏霏,連月不開,陰風怒号,濁浪排空;日星隐曜,山嶽潛形;商旅不行…………微斯人,吾誰與歸?”
吟誦了《嶽陽樓記》的後半段,李少微隻覺得自己竟然隐隐能夠體會到範仲淹當時的心境。
一樣的景色,不同的時候看卻能引發不同的感受,誕生不同的心境,唯一不變的唯有那顆對前路的信心,對仙途執着。
雖然執着的對象不同,但是這樣的心境李少微卻是感受到了。
想到這裏,李少微又飲了一杯酒,竟有了一絲微微的醉意。
酒不醉人人自醉,古人誠不欺我!
“好一句,微斯人,吾誰與歸!”
一聲朗笑傳來,卻見一青年文士從閣樓之上緩緩走下,聲音之大将在三樓飲酒的衆人都吓了一跳,不由自主地望向那文士。
那文士生的朗眉星目、青衫長褂,手中拿着一方折扇,腰間青玉玲玎,端的風度非凡,而且他身上那不可琢磨的神秘氣息更是爲他增添了一縷神秘的色彩。
衆人摸不清這文士的底細,不知道他是從四樓下來的還是五樓下來的,畢竟修士中駐顔有術的大能大有人在,萬一是某個看着年輕的老怪物,惹到了他們自己可就吃不了兜着走了,因此打量了兩眼,便都不再理會那修士的驚擾之罪,重新暢飲起來。
那文士也不管其他人驚異的目光,徑直走到李少微的桌前,坐到了他的對面,笑着說道:
“道友剛剛的那文章當真是絕妙!尤其是最後一句微斯人吾誰與歸!道盡了大道至孤,說盡了辛酸苦辣,當浮一大白!”
說着,那文士不知從哪裏取出了一個杯子,拎起李少微桌上的酒壺便倒了一杯,一飲而盡。
已然微醺的李少微斜眼睨了一眼那青年文士,沒有搭話,自顧自地又倒了一杯酒,一飲而盡,然後轉首繼續望向這江景。
那中年文士卻也不在意,坐在那裏,陪着李少微看江景,就這樣,時間流逝,兩人誰都沒有說話,直到夜幕降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