貫穿三分之一個離焰仙域的漓江由天山而始、一瀉千裏、奔流不息、源遠流長,隔着很遠就能聽到江水奔騰的聲音,有如雷鳴雪崩,又有如一隻遠古巨獸正在咆哮,聞之着無不心驚膽戰,躊躇不前。
漓江城便建在這天山之旁,漓江之邊,依山傍水,磅礴大氣,雖然比不上旌陽城這種人族頂尖城池來的壯觀巍然,卻也算得上數一數二的城池了,時常會有一些大修士來漓江觀看江景,留下寶貴的墨寶,以供後輩觀賞。
李少微騎在高大駿逸的戰馬之上,跟着車隊緩緩駛入城中,一進城門,他便感受到了這人族大城市的繁華。
車水馬龍,人聲鼎沸。
來來往往的人們或談笑風生,或神色匆匆,或漫步或急行,或身着青衫布衣,或身着錦帽貂裘,各不相同,彙在一處,世間百态在此皆可看見,繁華程度不下雨李少微上輩子去過的幾個國際一線城市。
衆人雖是騎馬過市,卻也沒有太過招搖,衆多騎士的肅殺之氣都收了起來,一個個沉默不語,安然地穿過鬧市,沿途的百姓也紛紛讓開,并沒有露出什麽稀奇的神色,看來這樣的情況百姓們已經見怪不怪了。
待得車馬安歇,李少微這才注意到自己來到了一處幽靜的别院處,一裏之外就是鬧市,而一裏之中的别院卻仿佛絲毫不受影響,就如同一片流動布景中的靜默停頓。
一位騎士上前一步,向門口的家丁展示了一下自己的令牌,見了令牌,那家丁不敢怠慢,急忙回府。
未過片刻,府門大開,諸多仆人管家一般的人物迎了出來,爲首身着錦衣的中年男子帶頭跪下,随後他身後的諸多家丁丫鬟也随之跪下,齊聲呼道:
“恭迎玉暄小姐莅臨漓江城,漓江城京氏别院一百二十六人聽候您的差遣!”
京玉暄沉靜溫厚的聲音從馬車之中傳出:
“大家辛苦了,快起來吧,我們進府再說。”
“是。”
衆人齊聲應道,随後起身讓開一條道,京玉暄從馬車之中下來,一個丫鬟立馬迎上來,攙住京玉暄,将她引進府中,李少微也跟着衆騎士紛紛下馬,擁着京玉暄步入府中。
這處京氏别院建的巧奪天工、幽靜雅緻,亭台樓閣、水榭廊橋無不顯示出建造者的用心,李少微帶着欣賞地眼光看着這不同于仙家建築的凡人工巧,心中不由自主地點頭,雖然沒有現代建築的那種時尚氣息,但是無疑,這種古典建築反而更能凸現出建造者的匠心所在。
在仆人的引領下,李少微等人很快便和京玉暄分了開來,不過臨走之前京玉暄和李少微打了聲招呼,表示自己要先處理一些要緊的事情,很快便回來,請李少微先去用一下午膳,稍微休息片刻。
一開始在仆人的安排下,李少微原本是要和衆騎士分開來吃飯的,不過在李少微的極力要求下,最終他們還是坐在了一張桌子上。
經過短短一個上午的相處,李少微對這些爽快耿直的騎士頗有好感,一路上,這些騎士不僅教他騎馬,還給他講述了許多有趣的風俗人情,沒有勾心鬥角,隻有快意直言,這樣的日子正是李少微所向往的,所追求的。
因此,李少微并不想和他們拉開距離,有所間隙,而騎士們對于這位沒什麽架子的仙師大人也是頗有好感,很快便紛紛與李少微成了莫逆之交。
一場午膳吃的很是痛快,雖然不能喝酒,但是肉卻是管夠,京氏别院廚師的手藝可比李少微自己做的要好上許多,各種精緻的餐點手到擒來,讓李少微大飽口福,這樣的一頓飯,别說來了仙界之後,就是上輩子李少微也是沒有吃過的。
一頓飯吃了有半個時辰,湯足飯飽之後沒過多久,京玉暄便重新出現在了李少微的面前。
換了一身衣服的京玉暄顯得随意了許多,雖是秋天,可是卻也隻着了一身輕衣,頭發高高盤起,顯得幹淨而幹練,也更凸現京玉暄的氣質。
“恩公久等了。”京玉暄盈盈施了一禮。
“玉暄小姐客氣了。”李少微起身相迎。
京玉暄微微一笑,然後素手一招,卻見兩名丫鬟持着兩個托盤上來,托盤之上蓋着紅綢,李少微并看不出底下放的是什麽東西。
京玉暄掀開一個托盤的紅綢,卻見底下放的是一張紙契和一套筆墨,她親自将紙契和筆墨放在桌上,笑道:
“恩公,這是契約,還請您過目,如果沒有什麽問題的話,您在這裏簽個名字,便算是正式成爲我家的供奉了。”
李少微接過契約,認真地看了起來。
交情歸交情,但是這種事情還是要認真對待的,這不僅是對自己的尊重,也是對朋友的尊重。
契約上寫明,李少微每月可以得到八百顆靈石和一千兩紋銀的供奉,代價隻是借用他煉氣期修士的名頭一用,以震懾宵小。當然,如果有其他事情要麻煩李少微,京家會另出報酬,做與不做也全看李少微自己。
“可以。”
這份報酬可以說很是豐厚,而且并不會耽擱他的修煉,李少微點點頭,沒有猶豫,接過筆,在契約上簽下自己的名字,交還給京玉暄。
京玉暄看了眼契約,臉上露出一絲笑意,揭開另一條紅綢,卻見狹長的托盤上放的是一個劍匣。
京玉暄将劍匣放在桌上,然後打開,一柄古樸無光的三尺青鋒出現在衆人的面前。
“這是小女子給恩公您的謝禮,以報答您的救命之恩,還望恩公莫要推辭。”
李少微先是一愣,随後微微搖了搖頭:“玉暄小姐何必耿耿于懷,此事隻是舉手之勞而已,擔不得您的厚報。”
京玉暄臉色一肅,正色道:“恩公,正如您所說,此事在您心中或許隻是舉手之勞,但是在小女子眼中卻是救命之恩。救命之恩,不可不報,否則恩公縱能坦然,小女子卻心有不安。您若不接受小女子的薄禮,小女子隻能以命償還了。”
李少微沉默片刻,點了點頭,從匣中将三尺青鋒取出,入手微沉,陽光下頗有一種古樸厚重的感覺,卻并無任何特異之處。
然而,如果隻是一柄普通的三尺劍,京玉暄是斷然不會将它拿出來贈與李少微的。
“此劍何名?”
“還未來得及取名,請恩公賜名。”
“既然沒有名字,那就叫無名吧。”李少微忍不住惡趣味了一把,“此劍有何來曆?”
“這是我父親早年遊曆山川時得的一把奇劍,據我父親說,此劍的材質他不得而知,可是無論他用什麽神兵利器斬這柄劍,都無法将它斬斷,反而是神兵利器被它磕出了一道口子,其鋒其利可見一斑。”
李少微神色一亮,随後又奇怪道:“既然是小姐您父親的物品,如何能夠贈與我?”
京玉暄聞言,情緒微微有些低落,低聲說道:“家父爲奸人所傷,年前已經不治身亡了。”
李少微沉默了。
京玉暄的這種感覺他能感同身受,喪父之痛心肝俱裂,想當初他剛得知老爹車禍出事的時候,整個人都是懵的。
他曾一度以爲自己對老爹沒有什麽感情,可是真的當老爹走了之後,他才明白這種血濃于水的情感,才能感受到老爹對他的愛與教誨,或者說其實他一直都明白,隻不過不想承認,也不願承認而已。
樹欲靜而風不止。
他在自責中度過了整整一年,這才将這份傷口逐漸掩埋了起來,如今聽到有人的經曆和他頗爲相似,他不免有些唏噓,
“想必你父親應該希望你能安穩地度過自己的餘生,他一定不希望你像現在這樣自責。”李少微說道。
京玉暄微微一笑,說道:“父親走前也曾這麽說過。”
李少微點點頭,将劍重新放回劍匣之中,說道:“既然這是你父親的遺物,我不能要。”
京玉暄搖搖頭,說道:“這算不上我父親的遺物,父親臨走之前說過,寶劍贈英雄,如若以後能碰到配得上此劍的英雄,必要将此劍贈送出去,不要讓此劍蒙塵。”
李少微蓦然半晌,這才說道:“玉暄小姐,您有一個好父親。”
京玉暄笑了笑,沒有回話。
李少微在此從匣中将劍取出來,這一次他不再覺得這劍如此普通,反而從這劍上感受到了一種情感,來自父親的情感,這讓他對這把劍越來越喜歡。
忍不住,李少微談劍吟道:
“匣中三尺劍,
天上少微星。
勿謂相去遠,
壯心曾不停!”
“好詩!恩公好文采!”京玉暄眼前一亮。
李少微哈哈一笑,說道:
“這可不是我寫的詩,而是一位古人寫的,我父親當年就是因爲這首詩才把我命名爲少微的,希望我抱負遠大,永不言棄。可惜直到他去世之後我才真正明白了這首詩的意思,說來也是慚愧。”
京玉暄心中隐隐一動,說道:“恩公,你也有一個好父親。”
李少微點點頭,不可置否。
過了許久,京玉暄忽地問道:“對了,忘了問恩公,恩公是想就住在我們京府之上,還是想要住在外面?”
沒有多做考慮,李少微說道:“住在外面吧。修道之人圖個清靜,自己一個人住習慣了。”
“行,那我這就派人去安排。”京玉暄并沒有強留。
“不用麻煩,我可以自己去找地方住的。”
京玉暄微微一笑,說道:“不用麻煩應該是我說才是,雖說我京家在漓江城的勢力不算雄厚,但是幾處宅院還是有的,空着也是空着,恩公何必要多此一舉呢?”
“倒是我矯情了。”李少微微微一笑,“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隻是要麻煩玉暄小姐了。”
京玉暄點點頭,起身對李少微施了一禮,說道:“既然如此,我先去安排一下,恩公您可以去廂房休息片刻,或者随意轉一轉也行,晚間的時候我會帶恩公去宅院。”
“多謝玉暄小姐。”
李少微微一拱手,将京玉暄送出了房間,随後自己也沒有在房間中多留,決定在京家别府中轉一轉,看一看這别府中的好風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