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邏閣在自己的寝宮内來回踱着步子,明天他将遣使北上朝貢唐皇,以争取大唐對他的進一步支持。現在正是他覆滅五诏,一統南召的重要時刻,有沒有大唐的支持,直接關系着他大業的成敗。
爲此,他派人深入骠國,最終尋來一紅一綠兩塊石頭。這兩塊石頭似玉非玉,通體晶瑩,光滑圓潤且通體冰涼,在日光映照之下更是流光溢彩。
皮邏閣得此異石,心中大喜過望,當下廣招能工巧匠,要造一件絕世器物,上供天朝。
可是明天使臣即将出發,如今眼見東方即白,這件器物卻依舊沒有完成,這怎不叫他心中焦躁。
“來人!再派人去問,還需要多久!”皮邏閣聲音中帶着濃濃殺意,如果不能按時完成,使臣出發之日,便是這些工匠喪命之時。
“工匠祁山求見~~~!”門外傳來宮人唱喏,皮邏閣的表情頓時由猙獰變爲狂喜,口中疾呼:“快!快叫他進來!”
不一刻,一個身穿麻布衣,體型消瘦的男人躬着身子進來。他布滿老繭的手上正端着一隻托盤,托盤上蓋着一塊紅布,不知裏面裝着什麽。
皮邏閣雖急不可耐,卻也不敢動那盤子,隻是在一旁護着。直到那個叫祁山的工匠将盤子穩穩放在桌上,他才小心翼翼揭開紅布,霎時間整個寝宮内流光溢彩,光華大作。
高的是一隻酒壺,酒壺通體長約五寸,大肚而底部收窄。兩條青龍盤繞其上,其中一條龍龍頭微伸形成壺嘴。另一條龍龍口大張昂首向天形成壺頸,壺蓋更被雕成珠子狀,好似含在龍口之中。兩龍一尾上翹一尾微垂,二尾相接圈成壺柄。整個造型靈動活潑,毫無做作。雕工更是妙至毫巅,纖毫畢現,而在燭光搖曳之中,一摸翠色遊移于龍體之内,好似二龍随時會騰空而起隐沒雲端一般。
矮的是四隻酒盞,應該是由那塊紅色石頭雕成。盞内光滑如鏡,弧度優美線條平順,更奪人心神的是盞外均有一隻朱雀,或環繞,或背負,姿态各異卻均栩栩如生,與青龍壺比起來可謂争相呼應難分軒轾。
這隻酒壺與這套杯盞可謂天作之合,搭配絕佳。以至于皮羅閣一見之下便被其吸引心神,眼睛一盯在上面就再也拔不出來了。
“這是我的,誰也不給,誰也不給!”皮羅閣心中有個聲音在呼喊,他盯着這五件器物,似乎想将其印在眼睛裏。
雨不知何時已經停了,一輪圓月穿梭于雲朵之中,照的窗外時明時暗。
遠處傳來一陣雄雞報曉的長鳴,這一聲雞叫仿若一道炸雷在皮羅閣耳邊響起,是他心中不由一震,繼而回過神來。
祁山已經不在寝宮之内,陪伴着皮羅閣的隻剩下一位老宮人。
“祁山呢?”皮羅閣問。
“回大王,老奴見大王迷醉其中,怕祁山打擾大王興緻,便将其譴回作坊内候旨去了。”宮人細聲回道。
“哦。。。。。。出使隊伍準備的如何了?”
“已準備妥當,随時皆可出發。”
“好了,你也先下去吧。”皮羅閣揮退全部下人,又重新坐回桌邊,凝視起這套酒具來。
他真是太喜愛這幾件東西了,可是,這是要敬獻給大唐皇帝的東西啊!回想起自己自繼承父親诏主之位後,每日殚精竭慮,内取開懷之策,對外則遠交近攻,匆匆已過二十餘載。如今終于使其他五诏逐漸衰微,僅自己一家勢大。吞并五诏一統南召的千秋偉業近在眼前,難道?自己就爲了這幾塊石頭,放棄自己盡二十年的努力嗎?
可是,這套酒具,卻如一隻金箍,牢牢箍住了他的心。
“怎麽辦,怎麽辦?怎麽辦。。。。。。”皮羅閣腦中不斷思索着。
次日,出使大唐的使臣隊伍按時出發,上供的物品名單中卻沒有這套酒具在内。而同一時間宮内傳出消息,昨夜天雷擊中禦工坊引起大火,一幹匠人全部喪命火海,尚未完成的貢品也于火海中損毀。
其後,皮羅閣得唐皇支持,假意祭祖而設宴松明樓,一把火燒死其他五诏之主,從而一統六诏,之後遷都大理,開始他長達二十年的統治。隻是這青龍壺和朱雀盞卻再也無人見過。
瘦子說到這裏,掐斷話頭,又瞧了瞧張承道。
張承道遲疑着問:“那一紅一綠兩塊石頭,是翡翠?”
“對!以現在的說法,那就是翡翠,而且是極品翡翠。即使不加雕琢,僅僅是兩塊石頭,在現代都價值連城!”瘦子說着,雙眼灼灼放光。
“别告訴我那隻箱子裏先前就裝着那什麽青龍壺朱雀盞。”對瘦子的這個故事,張承道頗不以爲然,像這樣的野史他聽的多了,在珠寶首飾店裏,營業員随便拿起一件商品都能給你講一個,還不帶重樣的。
瘦子猜出張承道心中想法,因此并未正面回答他的問題而是說:“這個故事還有下文,你且繼續往下聽。”
二十年後,皮羅閣已垂垂老矣,他自感命已不久,便将次子誠節招緻榻前,哆嗦着雙手從床頭暗格中拿出一個匣子遞給兒子。
誠節打開匣子,見到這套酒具也是震驚不已,他知道父親這是有意傳位給自己,此次贈寶便是表明心意。同時也說明父親已自知時日無多,心中即感動又背痛,不由趴在地上痛哭起來。
皮羅閣長子閣羅鳳這時碰巧求見,宮人攔截不住,被他直驅榻前。
誠節急忙起身收起匣子,卻爲時已晚,被閣羅鳳瞥見匣内之物。長子心智手段均高于次子,僅此一撇,便想透其中關節,當時不動聲色,卻在幾日後發動政變,一舉逐走誠節。
皮羅閣聞訊怒火攻心,還未等到閣羅鳳攻入大殿便兩腿一蹬,撒手西去。
此後閣羅鳳繼承王位,他在位期間,曾數次派人追尋誠節行蹤,目的無他,隻爲追回那隻匣子。雖匆匆一撇,他也已被這套酒具的精美所征服。
至此,這套酒具的存在才逐漸透露出來,被外人知曉。
誠節在閣羅鳳政變之時,聞訊倉皇出逃,情急之下不及收拾,卻獨獨抱了這隻匣子。而在長子之後數次追殺之下,不斷向大山深處逃竄,終于消失行迹。
“這麽說,這套酒具最後是落在誠節後人的手中喽?”有句話張承道憋着沒說,那就是:接下來你該不會說後來誠節改名換姓爲葛,這套酒具傳着傳着就傳到你葛洪軍手裏了吧?
“不錯,這傳說雖然版本各有差異,但是最終結局無一例外,都是這套酒具落在誠節手中,想來不會有假。”瘦子這次倒是沒有看出張承道内心想法。
“那它又是怎麽落在你手中的?”張承道忍不住問。
“這就要說到我的兼職了,我除了倒騰山貨之外,還順路倒騰點明器,知道明器是什麽嗎?”瘦子有些神秘的壓低聲音,說話之前還特意看了看左右及門口。
“知道,就是剛出坑的古董。”張承道心念電轉,知道自己這回招惹的是什麽人了。
中國故老相傳:亂世黃金,盛世古董。如今正逢盛世,一大批古董收藏家如雨後春筍般争先冒了出來,連帶着帶動了另一個行業的複興,我們通常将從事這個行業的人稱爲:土夫子。
這個行業有多古老多神秘自不必說,不過他們将明器掏出來,事情并非就此結束,接踵而來的是尋找下家和交貨。
因爲盜墓數非法行爲,銷贓更是重罪,所以這行便也如毒品一般行成了一條規矩且隐秘的産業鏈,當然,其利潤也于毒品不相上下。
沒想到自己這次随便攔個車就攔到一個貨運人,這是有多背啊。張承道心中想着,那麽想搶這批貨的,要麽是其他沒得手的土夫子,要麽是有實力收贓卻沒有中标的買家。前者是要錢不要命,後者是錢多的要命,自己這回算是掉到一大坑裏喽,猴哥救我!
果然,瘦子又悄聲說:“前一段時間,一幫苦力從雲貴川交界處的一個不大的墓裏掏出了這套酒具。他們不識貨,以爲是琉璃制品。也難怪他們,那個墓實在是太寒酸了,怎麽看也不像是個有錢的主,所以他們找到我,讓我随便找個主顧,價錢差不多就打算出手。”
說到此處,瘦子不由自主咽了一口口水:“我一看見這幾樣東西,就想起青龍壺的傳說,知道自己這回算是撿到寶了,當下二話不說,就自己掏錢把它買了下來,前兩天更是聯系上一個大老闆。。。。。。”
“打住!”張承道制止瘦子繼續說下去的舉動說道:“之前聽故事就算了,你生意上的事告訴我,不怕我舉報你們嗎?”
瘦子似乎早預料到張承道有此一問,當下說道:“我老葛活了這些年,沒别的本事,就是這雙招子,不管看人還是看東西,那都是奇準無比,我看張兄弟你雖然正直卻不迂腐,更是重情義的性子,即使不準備參與,也是絕不會舉報我們的。”
“還真被你說對了,我是不會舉報你們,當然更不會加入你們,咱們大陸朝天,各走半邊,再見了兩位。”張承道說完長身而起,邁步就要向門外走去。
“五十萬!我給你五十萬!”瘦子不再按住張承道,而是略微提高聲音說道。
張承道微微一頓,他還真被這個數字吓了一跳,從小到大,他見過的錢可是都沒有這麽多呢。不過,張承道現在還真不缺錢用,所以他僅僅是被吓了一跳而已。
“要搶這套酒具的老闆是個外國人,他一旦得手,這傳世之寶将流失海外,你難道要眼睜睜看着這種情況出現嗎?”瘦子見金錢無法打動張承道,又扯出民族大義的虎皮。
“不管流落到那裏,都無法磨滅掉這是中國國粹的事實,這樣還不夠嗎?而且即使留在國内,他恐怕也隻能擺在私人的博物架上吧!”張承道停下腳步,對于道德綁架,他反感至極,不由反唇相譏。
“你難道不想看一眼再走嗎?”瘦子直接無視張承道的譏諷,繼續抛出誘惑。
“爲什麽你非要拉我入夥?我有什麽隻得你看中的!”張承道覺得自己快要敗給自己的好奇心了,在理智喪失之前,他要問清楚一些事情。
“因爲你是高手!”這話卻是大漢葛濤說的。
“不錯,我們正是看中了你的身手。回來的路上,我跟買家聯系過,他說如果來接貨的話,價錢要減半,所以。。。。。。”瘦子咬咬牙罵出一句髒話才繼續說:“娘的,人爲财死鳥爲食亡,所以我們還是打算搏一搏。但是,老葛覺得他自己一個人實力不夠,所以我們想到了你。”
“爲什麽是我?”張承道還是這個問題,不過意思卻有不同。
瘦子明白其中差别,說道:“因爲你單純,且不貪心,更不容易被收買。”
“好吧,我能先看看這什麽青龍壺朱雀盞什麽的,再做決定嗎?如果他們還在你手裏的話。先說好,看了并不代表我同意,我隻是好奇而已。”
瘦子知道張承道所指的是屋子被搜的這麽徹底,那些東西還有可能在自己手裏嗎?當下微微一笑,拉開窗戶将手從欄杆空隙内伸出去,摸索一陣之後又縮回來,手中卻多了一個報紙包。
看着瘦子手中微舉的紙包,張承道暗歎一聲,看來自己這回是不得不繞這趟路了,因爲根本不用包開,張承道隔着報紙就能看出,這裏面的東西黑氣缭繞,怨氣沖天,使整個屋子都被染上令人壓抑的色彩。
看着得意洋洋的葛洪軍,張承道喃喃道:“看來,盯上你們的,可不僅僅是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