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露露走到大頭旁邊,對着一個喊了一聲媽對着另一個喊一聲姨之後,趴在大頭耳朵上說了些什麽,大頭聽完之後依舊嚎啕大哭着,隻是伸手擺了擺。
白露露見狀向張承道點點頭,于是張承道走到水晶棺尾處的小供桌前,伸手拿起三支香,在長明燈上點燃,對着大頭母親的遺體三鞠躬。
不知爲什麽,這一刻張承道突然悲從中來,也許是愧疚自己沒有能力挽回大頭母親的生命,也許是感歎大頭母親這一生的多舛,也許是替大頭母親的不白之冤感到憤怒,但是具體是因爲什麽,連張承道自己也不清楚,總之張承道再擡起頭時已是淚流滿面。
将香插在香爐内,張承道擦擦眼角淚痕,想了半天還是決定今天暫時不去給大頭添堵,可惜自己雖有幾分肯定白露露就是兇手,也是苦無證據,看來今天想跟她攤牌也是做不到了,既然如此自己不如先回去再圖他策。
想到這裏剛想上前跟白露露說一聲然後自己先走,門外卻進來一個道士裝扮的男人,指揮家屬将大頭從棺材上扶起來,然後一手将浮塵搭在手肘處一手打揖對着大頭母親念了一段往生咒,念完之後就在一旁當起了司儀,指揮着大廳内的衆人圍着水晶棺站成一個圈,先讓衆人正轉三圈,自己念一段經,再倒轉三圈,又念一段經之後,就走出大廳。
張承道本來想走,但正好趕上遺體告别儀式,卻是無法張口了,于是也跟着衆人對大頭母親進行了告别。隻是告别時他心中卻在暗笑,如今這殡葬行業也真是流程化了,姑且不論這道士裝扮的男子經念得對與錯,就這應付似的三段連一個完整意思都表達不了,還想超度亡魂!要是在古代當真起屍了,第一個死的就是他啊。
之後又進來幾個工作人員,撤掉供桌,推着水晶棺招呼衆人移步火化間。張承道趁機拽住白露露留在最後,向他講出自己想要先走的意思。誰知正說着呢,從走廊另一頭走來一個年輕人,在經過兩人身旁的時候突然咦了一聲然後看着白露露頭頂的位置說道:“老奶奶你嘴角粘了顆芝麻。”然後對着張承道露出一個鄙夷的表情,用小聲而又正好能讓二人聽見的聲音自言自語道:“讓一個女人背着老人跟你聊天,真他媽男人!”說完就繼續向前走去。
這話聽的張承道莫名其妙,看向白露露時卻發現她抖似篩糠,俏美的臉龐竟瞬間白的吓人。她驚恐的看着張承道,用顫抖的聲音問道:“張,張天師~~我背上真有個人嗎?”
張承道見事态嚴重,立時手掐法訣閉眼大聲念道:“吾行一令,諸神有請,左右,目清,急急如律令!”,念完睜眼一看頓時失聲叫道:“伯母,怎麽是您?”
白露露見着張承道的反應更是驚恐,急忙問道:“是誰,誰在我背上?”說話的時候其實他已經猜到,因爲大頭母親嘴角有一顆小痣,曾被很多人開玩笑說長的像一顆芝麻,而剛才過去的年輕人說自己背上的老奶奶嘴角粘着芝麻,如今張天師又叫她伯母,那不是大頭母親是誰?
張承道卻不理她,望着自己頭頂上方,眉頭微蹙,不時發出一段她完全聽不懂的音節,仿佛在跟自己背後那人聊着什麽似的。見此情景白露露那還堅持的住,順着牆角就出溜到地上,隻差沒有昏死過去,極度的恐懼反而讓她發不出任何聲響。
張承道突然對白露露怒目而視,說道:“白露露!跟我來,我有話問你!”這一句他用上道家誅心咒的法訣,将白露露殘存的理智完全摧毀,然後一手架起白露露的胳膊便向門外走去。白露露此時六神無主,順從的跟着張承道走出門外。
來到停車場空曠人少之處,張承道繼續怒目道:“範健的母親說你夥同外人,用奇門邪術将她害死,可是真的?”
白露露聞言哇的一聲哭了出來,搖頭大叫:“我沒有,我沒害她!”隻是這片天地各處均充斥着哭聲,她雖哭的慘烈卻毫不突兀,自認沒有人注意到這邊。
張承道聞言,以更加嚴厲的語氣說道:“既然你不說實話,我也幫不了你,範健母親含冤而死,如今得陰司特批找你報仇,此事若無人化解,你絕活不過三日,且其間必定受盡折磨,死狀極慘!”
白露露徹底被張承道吓怕了,拽着他的袖子死不撒手,哭喊道:“張天師,真不是我幹的,全部都是那個人做的,你一定要救救我!”
再說吳越這邊,他跟張承道分開後便逐個挽聯看過去,不知怎麽回事他覺得這走廊裏人特别多,一堆老頭老太太在走廊裏來回穿梭,以至于吳越沒走幾步就要閃身避讓一次。
不想越看吳越越覺得奇怪,怎麽花圈上沒有挽聯的廳裏也有人呢?正想着便看見一個告别廳裏隻有一個老頭蹲在地上哭,強大的腦補能力使得吳越瞬間在大腦内構思了這樣一個故事:一對夫妻含辛茹苦養育數個子女,并一個個安排其結婚成家。誰想子女不孝,成家之後竟無人照料二老,如今老人喪妻,通知子女卻無一人到場,老人隻得獨自守着老伴哭泣。
想到這裏,吳越愛心泛濫,不由自主便進入廳内,走到老人身後。吳越正組織語言想着如何安慰老人的時候,無意中瞟了水晶棺材一眼,這一看不要緊,吳越發現這棺材居然是空的!那麽這老人是哭誰呢?一種不好的感覺湧上吳越心頭,他緩緩伸手去拍老人肩頭,卻什麽也沒拍着,如同當時吳越攙扶修緣一般,吳越的手也穿過了老人的身體,隻是這次一股陰寒之氣從指尖傳來,直凍的吳越心中發毛。
“又見鬼了!”吳越心中想着,哆嗦着收回手指慢慢起身後退想離開這個大廳。開玩笑,他雖然接受了修緣,不代表他就能接受所有的鬼啊,修緣也說留在陽間的鬼都是有怨氣的,萬一這老頭一時想不開,拉自己陪葬怎麽辦?誰知吳越身體剛起到一半,老人突然回過頭來。一張枯瘦發青的老臉上挂着兩行血淚,眼睛的位置上卻沒有眼珠,隻有兩個空洞,而這兩個空洞此時正對着吳越。
吳越吓的兩腿一蹬轉身就跑,誰知出門時卻跟一個人撞了個滿懷。吳越隻感覺撞在了棉花垛上一般,自己瞬間被彈回,而對方卻如紮根了一般停在原地一動未動。
吳越一屁股坐在地上,擡眼去看自己撞到了什麽。隻見這人皮鞋锃亮,穿一身筆挺西裝,手中拿着一支白花,理着幹練的短發,年紀估計比自己稍大,一雙透亮的眸子也正盯着自己。
那人見吳越望他,便問道:“沒事吧?”話雖如此說,卻絲毫沒有要扶吳越起來的意思。吳越偏頭看看那個鬼老頭,見他又回過頭去依然蹲在那裏哭,似乎沒有要找自己麻煩的意思,不由心中稍安,再看年輕人時見他也朝那老鬼的位置看了一眼,然後,就這樣華麗麗的走掉了。
吳越正想起身,卻發現一個從自己面前走過的老太太腳居然是懸空的!再仔細一看,發現這整條走廊除了遠去的年輕人之外,其他人居然都是腳不沾地的,合着這一走廊的人沒一個活人!這一發現頓時吓了吳越一跳。
“沒錯,這些都是鬼。”修緣的聲音從一旁傳來,頓時又吓了逾越一跳,以至于他啊的一聲叫了出來。等分清是修緣講話時才逐漸諾到牆邊靠着,問道:“你剛才說什麽?”這一開口,頓時有幾張青的發綠,白的凄慘的臉轉向他。吳越急忙低頭挪開目光雙手合十舉在頭頂不停拜道:“我不是跟你們說話,有怪莫怪。”
修緣又說:“别怕,他們都是新死暫留人間的鬼魂,不會傷人的,你運氣還算好,這些都是自然死亡或者病死的,要是你遇到突發意外死亡的,那才叫吓人呢。”
吳越一邊繼續拜一邊說:“修緣你到底是在安慰我還是在吓我啊。”
修緣聞言嘿嘿一笑:“就你這膽量,還想跟張承道一起混,不覺得丢人啊。”
吳越聞言也不拜了,看着修緣說道:“膽量跟能力成正比的,想讓我膽量大,你敢教我點本事不?”
修緣聞之啞然失笑:“好好,回去我就教你,現在嘛,你給張小子發個短信,讓他想辦法将白露露單獨帶到走廊裏說話。”
吳越疑惑的問道:“爲什麽啊?”
“既然來了,自然要讓你顯顯手段,叫張小子看看什麽叫神配合!”
“你又算出什麽啦?”
“不是現在算出來的,還記得那天我算大頭母親時兩挂均算出一個夫字嗎?這字還有一解我沒有說,夫者二人也,二橫與人之上,說明害死她的是兩個人,其中一個是畫符的那個,另一個則是。。。。。。”
吳越接口道:“白露露!”接着又撓撓頭:“可是她爲什麽啊?”
之後吳越便給張承道發了短信,交代了修緣的話并問明大頭母親的主要特征。此時張承道正圍着大頭母親轉圈,同時想着如何找一個突破口從白露露口中撬出點東西,看見短信頓時聞弦歌而知雅意,在告别會之後成功在走廊裏拖住白露露,那個過來說白露露背着個老太太的年輕人自然就是吳越。
張承道跟白露露談話的時候,吳越就躲在他們身旁不遠處的一輛車後。當他聽見白露露說她害死大頭母親的原因僅僅是因爲自己對一個跟她毫不相關的女人卑躬屈膝、言聽計從、強顔歡笑而内心不平衡時,吳越睜大雙眼,簡直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
之後白露露說自己跟向大頭父親骨灰中放符紙的人沒有任何關系,她隻是在網上一個叫有求必應屋的網站裏向管理員留言說出自己的想法之後,便有一個不顯号碼的電話跟她聯系。如果那人索要的代價是金錢的話自己或許還會猶豫,但是那人隻是要求拿走自己事成之後十年的恐懼。這荒謬的代價使她認爲這根本就是一個鬧劇,于是毫不猶豫就答應了,可是沒想到過幾天怪事真的發生,她想起那個人的條件,覺得這事真要成了未嘗不是一件好事,因此對大頭雖心有愧疚,但什麽都沒有說。剛才遇到張承道時正是那人打電話來通知她,她的要求已經滿足,之後就是收取報酬的時候了,她還沒來得及問什麽報酬,怎麽收取時,張承道便出現了,聊天時她挂掉的那個電話也是那人打來的,之後就再也沒有跟她聯系過。
張承道聽完皺着眉頭再詳細詢問那人情況,卻是毫無收獲。白露露跟那人居然從頭到尾都沒有碰過面,兩人隻是通過電話,還是那人單方面跟她聯系,她隻是從電話裏傳來的聲音判斷那是個年輕、陽光、聲線好聽的男人。
該問的都問了,能知道的也都知道了,張承道向白露露保證大頭母親的魂魄不會再纏着她之後便叫她繼續回去照顧大頭。白露露也在再三向張承道确認自己不會有事之後慢慢走回火葬場之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