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看孟響,她也有明顯驚栗之意,所以我伸過手去,在她手上握了一握,安靜地繼續傾聽主治醫生的講述。
“姓劉的那個老媽打電話報警,一口咬定是我謀殺了他們兒子,就連接案的警察,在聽完我講述之後,也認爲我是撒謊開脫!不過幸好,就在那警察自己跑到太平間去看姓劉的屍首的時候,他自己也親眼看到了可怕的情形!我們醫院的領導本來對我有些不滿,認爲是我給醫院惹了麻煩,直到那個警員也吓得不敢再來醫院做調查,醫院領導才無話可說。不過我自己想想那件事情就害怕,晚上老是做噩夢,所以請了病假,在家裏休息幾天。”
他的話說完了,我沒能從中找到更有用的線索。
至于那個年輕人的屍首,據孟響所言已經請法醫做了解剖鑒定,确定死亡時間正是在醫院開出死亡證明的那個時間點。
換句話說,之後三天能動能走的那一個,實際上已經不是活人,是死屍。
我們告别主治醫生,又去拜訪姓劉的年輕人的父母,那個當父親的默不出聲,但是那個母親,一見我們就哭。
“你們查了這麽久了,到底什麽時候能查明白呀?我兒子……明明那兩天活蹦亂跳的在家裏,周圍的鄰居、還有親戚朋友都可以證明!偏偏那個醫生……不知怎麽的害死了我們兒子,醫院怕賠償,所以硬說我們兒子死了好幾天了,怎麽可能啊?難道……難道我們都是活見鬼了?”
她一邊說一邊哭,當真是眼淚鼻涕不停流。
我心裏忽然有些明白,她之所以這麽激動,恐怕不止是傷心兒子之死,更是要增加醫院的壓力,以求醫院對她做出更多賠償。
“能不能請你将所有事情,從頭再跟我們講述一遍?”我耐住性子盡量溫和。
“講講講,講了多少遍了,有什麽好講?”那女人眼淚橫流的同時,唾沫也飛了出來。
我隻好轉臉看向當父親的。
“要不請你講一講吧?”
那父親轉臉向妻子看了一眼,猶猶豫豫尚未開口,那女人伸手抹一抹臉,搶先發話。
“講就講!那天我們雖沒去現場,可是幾個侄兒侄女都在,是他們親眼看見我兒子從棺材裏坐起來,也是他們打電話通知我們。我跟他爸本來還不信,可是去了現場才發現,我兒子……我兒子他真的沒死!”
——有關他們兩個“沒去現場”的話,我之前在包羅死的時候已經解釋過,按照我們襄陽的風俗習慣,父母在兒女先死,喪禮要從簡從快,而且死者父母不能到現場參加喪葬儀式。
不過對于這位母親近乎喊冤的說辭并不是我想聽的,可我又不能開口打斷,隻能耐着性子聽她又哭又說老半天。
無非就是那個主治醫生怎麽誤症、怎麽謀害了他兒子、醫院又怎麽袒護主治醫生等等。
好不容易她哭訴完畢,我再次轉臉看着當父親的,問他:“你能不能回憶一下,在你們兒子重新活過來的那幾天,有沒有什麽跟他從前不一樣的地方?”
“有什麽不一樣啊?那就是我們兒子,能有什麽不一樣?”那女人再次搶在她老公前邊開口作答。
我歎口氣,轉頭看着孟響。
孟響明白我的意思,立刻開口說道:“這樣吧,我陪阿姨坐一會兒,高力你跟叔叔去幾個房間察看一下吧!”
“爲什麽要到房間裏去察看?你們察看多少次了,要察看,我領你們去!”
那女人站起身來,那男人好像忍無可忍,忽然站起身來,徑自打開房門走了出去。
“死鬼你幹什麽去?”
那女人起身大叫,那男人也沒理她。
我也趕忙起身,追着那男人出去。
他們家住的是老式樓房,一共六層,沒裝電梯,他們家就住六層。
我默不出聲跟着男人下了樓,在樓下有一個小院子,院子裏有兩張老舊的長條木凳。
那男人在木凳上坐了下來,我也在他身邊坐下,卻保持安靜并不開口發問。
那男人靜靜地好一陣,終于長長地舒了一口氣,輕聲慢氣開了口。
“我不知道爲什麽會發生這樣的事情,本來我以爲……兒子複活了,我真是感謝老天爺,哪怕讓我少活幾十年我都開心!可是……第二天我就發現有些不對勁,他臉色發青,跟正常人完全不一樣。而且我跟他說話他也不理我,尤其他看着我的目光,我覺得……我覺得不僅很陌生,簡直連一點熱度都沒有,真的就像死人一樣!可是他媽不管這些,硬是跑到醫院大鬧一場。結果醫生要求我們帶他去醫院做檢查,他媽去跟他說,他也不說話,還把房門關了起來。到吃飯的時候他媽去叫他,他也不理,結果那一整天,他連一口飯都沒吃。直到他媽實在是急了,在外邊求着他開門,他倒是把門打開了,也把飯菜端進了他的房間裏,可是……可是我知道,那些飯菜他都沒吃,都被他從窗戶裏偷偷倒出去了!……當然那是我事後才知道,在當時我隻是覺得他臉色難看,所以我跟他媽一同勸他去醫院看看,但是他就是不肯開門。”
說到此,姓劉的男人停了一停,用手抹一抹臉,又吸了一吸鼻子。
“一直到了第三天,我不得不請人幫忙将房門撞開,當時屋子裏好難聞,真的……就跟什麽東西腐爛了一樣,他的臉色更是難看到我都不敢多看!所以我跟他媽不由分說,硬是架着他去了醫院。結果……那個醫生一檢查,就說他……就說他完全沒有心跳跟脈搏!”
那男人低下頭來,幾十歲的人了,也忍不住一顆一顆淚珠往下掉。
我理解他的心情,第一次兒子死去,他已經備受打擊。沒想到兒子突然複活,那真是天大的喜事。
然而歡喜尚未消退,再一次的打擊又襲上身來。
(請看第176章《色心未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