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爲我們起得早,七點鍾已經從襄陽出發,所以在到達保康縣城的時候,才不過十點稍過。
保康縣公安局先跟地方村委聯絡了一下,之後由之前曾經去過一線嶺的一個姓黃的警員,開車帶着我跟孟響,前往地方村委會。
沿着公路開了二十分鍾車,拐上一條還算寬闊的土路。
又颠颠簸簸十來分鍾,爬上了一道山梁。
山梁上一座院子,院牆裏邊紅磚黑瓦幾間房子。
院門口挂着一塊木牌,牌上寫着“××村委會”。
聽見汽車聲,村委會主任親自迎接出來。
黃警員将車子開進村委會的院子,村委會主任殷勤地迎接着我們,将我們讓到屋子裏。
屋子裏一張開會時候用的長方形大會桌、實際上就是三張八仙桌拼接而成。
一個三十來歲的男人,扶着一個瘦瘦小小六十多歲的老爺子,局促不安地站在桌子旁邊。
看見我們進來,兩人臉上愈發顯出緊張而畏懼。
據介紹,老人是張大爺的表弟,中年人則是老人的兒子。
“大爺不用怕,我們隻是想了解一下情況,大爺照實說就行了。”孟響一開口先安撫老人的情緒。
老人抖抖索索點一點頭,仍由他兒子扶着,不敢落座。
直到村委會主任開口發話,父子倆才大着膽子坐了下來。
我們一行三人在父子倆對面坐下,村委主任則坐在了老爺子旁邊。
“不知老人家在哪兒住?離張大爺家遠不遠?”孟響開門見山,不過聲音很溫和。
老人瞅瞅村委主任,沒敢開口接話。
老人的兒子小心翼翼作了回答。
“以前不遠!但後來我們搬出來了,就離我表叔他們很遠了。加上我表叔性情孤僻,我們家跟他也有十好幾年不曾來往了。”
老人兒子的話,實際上有撇清的意思。
那句“十好幾年不曾來往”的話,很明顯是怕張大爺犯了什麽事,牽連到了他們身上。
“正好我要問的,就是十幾二十年前的事情!”孟響回答,往前湊了一湊,盡量顯出親切平和,“大爺您記不記得,張大爺家庭以前的狀況?我聽說他以前有個女兒,還招贅了個女婿,是這樣嗎?”
“這個不用我爹說,我都知道!”又是老人的兒子接話,“那時候我才八九歲,不過我記得我表姐招贅的時候,我還跟我爹去他們家吃過酒席。而且我記得,我表姐夫好像是個手藝很好的木匠,結婚時候的家具,全都是他親手做的。”
“那後來呢?”孟響追問。
“後來,我就不是很清楚了!”老人兒子抓抓頭皮,盡量回想,“好像他們家出了很不好的事情,但到底是什麽事大人們都不肯說,隻是不準我們再往他們家走了。後來又過了兩三年,我們家就搬出來靠着公路邊住了,就跟他們家沒來往了。”
孟響立刻将眼光,投向了老人。
“大爺您記不記得,張大爺家到底出了什麽很不好的事情?”
那老人嘴唇抖抖索索,欲言又止。看看孟響,又看看村委主任。
“你看你老看我幹嗎?”村委主任忍不住地笑起來,“兩位警察同志就是想來了解一下情況,你隻要有話實說就行!……算了,我還是出去吧!”
村委主任無奈搖頭,跟孟響小黃打了聲招呼,便起身先走出去了。
那老人兩眼巴巴地看着村委主任的背影,再回過臉來看看孟響跟小黃,嘴唇抖抖,還是不敢開口。
“爹,你到底在怕什麽嗎?在家我問你你不說,現在公安找你問話了,你可不能再隐瞞了!”大爺的兒子小聲催促。
“那都是……二十來年的事了,我實在是……記不清楚了!”老人終于出了聲,但卻低低細細幾不可聞。
“那您記得多少說多少吧!”孟響說,依舊保持滿臉溫和。
老人低下頭來,躲閃着孟響的眼光,老半天也沒敢說出一句有用的話來。
我幹脆直接問他:“張大爺的女兒,是被張大爺的女婿活活掐死的,對吧?”
“啊?”老人驚吓得猛然擡頭,“你你你……怎麽知道?”
孟響向我一望,立刻追問老人:“我們現在就是想知道,張大爺的女婿,爲什麽要掐死自己的妻子?”
“這個……他中了邪呀!他本來就來曆不明,我們家……哪裏還敢再往他們家走呀?”老人一副驚怕惶恐的模樣,說出話來語無倫次。
我知道他既怕此事牽連到他身上,更怕那所謂的“中邪”。
所以我盡量輕聲問他:“那您知不知道這個女婿後來怎麽樣了?他去哪了?”
“去去……去哪兒了?”
老人結結巴巴重複着我的話,擡起頭來看我一眼,那眼神很像我問了一個非常奇怪的問題一樣。
“是啊!這個女婿,他去哪兒了?”我又問一句。
老人再次低頭,半天又不吭聲。
小黃有些不耐煩起來,輕輕一拍桌子,說道:“你要再這麽磨磨唧唧,我隻好把你帶回警局慢慢問了!”
老人吓得渾身一抖。
我想着像這種膽小的老人家,或許吓唬一下更加有用,忙給孟響使個眼色,叫她不要攔阻小黃。
“爹,有什麽話你就趕緊說呀,你不要害得連我都要被抓起來了!”老人的兒子見小黃發怒,首先心焦起來。
這些山裏人法律意識單薄,我想他是真的很怕小王發起火來,會将他父子倆全都抓起來。
“我沒幹壞事呀!我真的沒幹壞事啊!”老爺子連連分辨,一副欲哭無淚的樣子。
“老人家,沒人說你做了壞事,但是你再隐瞞不說,那就等于是妨礙我們辦案了!”孟響也跟着吓唬。
老人再次低頭,不過這一次很快地,他又擡起頭來。
“那個女婿,他好像……好像被……被我表哥張大一,用斧頭砍死啦!”
“啊”的一聲,我跳了起來。
不僅是萬萬料不到老人家會說出這樣一句話,更是因爲,在老人說出這句話的同時,我想起來我在張大爺的屋子裏,曾經看到的一個幻象。
我看到一個男人,滿臉鮮血站在2号房門口。
他頭上砍着一把利斧,斧頭深切入他頭骨之内。
李子曾經說,我們看到的幻象并不完全是幻象,很多都是真實的。
看來李子說的是對的。
我不僅看到了張大爺的女兒被人活活掐死,我還看到了張大爺的女婿死亡時的慘景。
反過來說,這位老人雖然用了“好像”二字,但事實上他說的話,都是實情。
而他口裏的“張大一”,自然是張大爺的名字。
(請看第039章《斷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