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杉沉默站立着,久久無語。
他手中乳白色的玉佩上,篆刻着一隻長着奇長牛角的牛頭。
…………
千牛衛到了幽州……江戶屈膝倚在客棧房間的窗邊,身側放着一壇天泉縣特有的甜酒。
他拔開酒塞,灌了幾口酒水,看着樓下喧嘩的夜市,眼神平靜。
大唐官僚機構臃腫繁雜,既互相監督,又互有事務對接,堪稱天下最完備的官僚體系。
但唯獨這千牛衛,跳脫在這個龐大體系組織之外。
它直接受命于皇帝,負責替皇上監察百官,處理他國諜子,插手江湖事務。
它們的标志,則是一個長相可愛,頂着一對奇長牛角的牛頭。
這是個講理的特務機構,也是個很不講理的特務機構。
江戶沉默的歎了口氣,感覺腦袋有點痛。
這天下很大很美,同時也很亂啊……江戶灌着酒,擡頭望着天邊的月亮,心思沉重。
…………
翌日天色微亮,江戶就已經穿戴整齊,從南門出了天泉縣城,鑽進了這片并不如何茂密的樹林。
鑽進林子,他一眼看到了一身黑袍的蔣憶南,後者提着柄紅纓長槍站在林子另一側。
蔣憶南看着準時而來的江戶,眼中滿是熾熱。
“你用的是槍?”江戶看着蔣憶南那杆長槍,“那你挑戰我有何意義?”
“挑戰你并非是爲洗劍池的名劍。”蔣憶南舞出幾朵槍花,銀白色槍尖遙指江戶,“而是爲了證明我蔣憶南是西北蔣家年輕一輩的第一人!”
“西北蔣家?”江戶若有所思,然後誠實道:“沒聽說過。”
“啊啊啊啊。”蔣憶南臉上凝着的寒氣頓時垮掉,旋即眼中滿是怒火,“黃口小兒,胡說八道,快來受死!”
“想讓我和你打架可以。”江戶拔劍,指向蔣憶南,聲音凝重,“你赢了,我用洗劍池的渠道幫你宣告世人你是蔣家年輕一代第一人。”
“你若輸了。”江戶笑了笑,“就告訴我姚夢現在在哪,告訴我指名道姓要她的貴人是誰。”
“你是江湖人。”蔣憶南将長槍重重插進地面,捧着雙臂,“江湖人就走好自己的江湖路,不要去試圖去插手廟堂事。”
“這些年被覆滅的武學宗門并不少,我想你明白其中緣由。”蔣憶南看着江戶的眼睛,真誠勸道:“人貴自知,請公子珍重。”
“我不信這個邪,所以偏要去試一試。”江戶收劍入鞘,聲音冷冽,“不答應,這場比試就現在就可以結束了。”
蔣憶南面色古怪的盯着江戶看了一會,忽然哈哈大笑了幾聲,“我答應你。”
“我就喜歡你們洗劍池弟子們那股桀骜勁兒,有意思。”
蔣憶南右臂蓄力,噌的一聲拔起插進地面的長槍,三步并作兩步朝着江戶跨來。
樹林不大,二人之間距離不過遙遙二三十步。
隻是瞬息之間,蔣憶南便是來到了江戶三步開外。
一聲厲喝,蔣憶南手中長槍如臂驅使,在腰間畫出一個大圓,裹挾着劇烈破風聲,重重橫掃向江戶脖頸。
江戶感受着迎面掃來的勁風,眼神一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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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向後猛然一倒。
銀色長槍閃爍着寒芒在江戶鼻尖擦過。
與此同時,江戶左手用力向地面擲下帶鞘長劍,蕩起一圈飛揚的塵土,身子輕輕點在劍柄之上,不讓自己失力倒地。
江戶的整個身子此刻若一根長棍,斜斜靠在長劍劍柄之上。
蔣憶南臉色平靜,以強橫真氣抽回掃向一旁的長槍。
而後他腳掌點地猛然躍起,雙手持槍在身前下掃蓄力後,舉過頭頂,借着下墜的力道朝着江戶腦袋狠狠砸來。
江戶腳掌點地接力,斜着的身子猛然旋轉着向一旁翻躍。
在身子翻轉越過紮進地面的長劍時,江戶右手握緊劍柄,猛然抽出長劍,而後穩穩落在一側。
長槍裹挾着極端刺耳的破風聲,重重砸在江戶留在原地的劍鞘上。
鋼鐵撞擊的聲音響起,三尺長的劍鞘竟是被蔣憶南一槍生生砸進地面一尺半有餘。
一擊落空,蔣憶南表情凝重,低頭彎腰将長槍旋轉着從背上轉過,卸去裹挾的勁氣後,再度槍指江戶。
江戶站在原地,看着脖子粗·紅,已然開始喘着粗氣的蔣憶南,神情鄭重且誠實,“認輸吧,你不是我的對手。”
“輸給洗劍池的劍子,是一件很平常的事情,并不丢人。”
江戶說這句話時,神色平靜的就像是在講述猛虎天生就該是百獸之王一樣那般平靜淡然。
所以當他說完這句話後,蔣憶南隻覺得臉色發燙的厲害。
他感覺到了羞辱。
“你我都是五品武道修行者,我不甘。”蔣憶南臉色漲的通紅,握緊長槍,再度朝着江戶刺來。
這一槍,他灌注了自己此刻體内所有殘存的真氣。
這一槍沒有花裏胡哨的技巧,隻有蓄力至一個點的鋒銳厚重。
江戶看着瞬息而至的槍尖,握着長劍的右臂之上肌肉隆起,乳白色光芒迅速彌漫整個劍身。
提腕,挑劍。
劍尖同槍尖相碰。
雙手握着長槍的蔣憶南隻感覺長槍仿佛撞上了一面石山,鋼制的槍身瞬間彎曲,而後猛然繃直。
槍杆的反震,讓蔣憶南雙掌虎口瞬間崩裂,一股沉重到讓人喘不過氣的作用力自槍尖反饋自雙臂之上,竄進胸腔。
沒有任何猶豫,蔣憶南棄槍飛速點地倒退,右掌之上白色勁氣彌漫,擊在自己胸口。
“噗——”猩紅的淤血順着那口悶氣被蔣憶南強行逼出,他低頭順勢吐出一大口鮮血。
随着鮮血的噴出,蔣憶南原本紅潤的臉龐瞬間蒼白,像是抹了層面粉。
他感受着胸腔内的刺痛,沉默了一會,擡頭望向對面輕松拔出劍鞘,收劍站立在原地的江戶。
他輕輕拭去嘴角的鮮血,直起身子,“我輸了。”
“洗劍池劍子,果然不可以常理度之。”蔣憶南躬身朝着江戶施了一禮,繼而道:“姚夢此刻就在城北逍遙客棧,你要救她,最遲今晚。”
“至于那位貴人。”蔣憶南眼中露出一抹忌憚,苦笑道:“我隻能給你一個提示。”
“他姓李,木子李的那個李。”
江戶眼神微微一凝。
他此刻透過太陽照在蔣憶南身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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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影裏,似乎看到了蔣憶南說出這句話之後,那随時因爲各種意外死去的畫面。
“不值當。”江戶歎了口氣,眼神越來越明亮。
因爲這是大唐的天下,隻有皇族才配姓李。
“值當。”蔣憶南笑了笑,“在天泉縣三年了,隻有姚家兄妹這對山賊幹的事兒讓我心裏舒服,所以這非常值當。”
“放眼這江湖,也似乎唯有你洗劍池弟子,當今才敢肆意拔劍。”蔣憶南眯起眼,似乎是在回憶着什麽,然後朝着江戶躬身施禮。
随即,他聲音中滿是愧疚,“其實我并沒有膽子告訴你這件事,在昨天夜裏,我收到了我身後貴人的指示,他希望您能救下姚夢。”
然後,蔣憶南看到了江戶眼中生出的寒意。
他連忙擺手後退兩步,讪笑道:“此貴人非彼貴人,這位并非姓李。”
“給我好處。”江戶右手握劍抱臂,神情有些玩味。
“無恥!”蔣憶南一愣,然後緩過神發覺這并不是幻聽,不可思議道:“你明明就打算救她,現在卻又臨時變卦,你這劍子未免也太賤了些!”
“之前是之前,此刻是此刻。”江戶很真誠的笑了笑,認真道:“講道理這件事分人,你講給我聽,我就偏不聽。”
“那位貴人肯定許諾了我好處,你别想吞了。”江戶盤腿坐下,“你快講,否則等會我就不願意聽了。”
“算你狠……”蔣憶南眼中閃過惱色,有些心疼道:“兩個好處,你隻能任選其一。”
“一是黃金百兩,可以等值兌換成銀票或者絹帛。
“二是你可以知道你想知道的任何一條消息,切記,是任何消息,但隻有一條。”
江戶站起身拍掉屁股上的塵土,沒有絲毫猶豫道:“我要知道洗劍城的千牛衛,是受誰的命令。”
“你若不食言,三日内會有人将消息親自告知。”
“救出姚夢之後,你背後的貴人會來接她嗎?”
“不會。”
“那她再被抓走怎麽辦?”
“您隻需護她三日,您得到消息後,就可自行離去,不用再顧及她的生死。”
“好,今日午時,天泉縣城北門,我需要你的幫助。”江戶深深看了一眼蔣憶南,“還有,我希望你沒有騙我。”
話罷,江戶頭也不回離開樹林,折返回城。
林間,隻餘蔣憶南一人靠坐在一棵枯樹前,似乎是在發呆。
良久之後,他伸手摸進胸前懷中,掏出一把破碎的玉片。
其中一枚玉片上,隐約可見一個尖銳的牛角。
…………
午時飯點,天泉縣城逍遙客棧。
坐在一樓大堂就着鮮炒的河魚連吃了好幾碗米飯,江戶舒服的打了個飽嗝,放下了筷子。
他喝口解膩的清茶,擡頭瞥了眼二樓。
他看到樓道深處,有兩間人影綽綽的房間。
他擡了擡手,笑道:“小二,結賬。”
“一共十文錢。”小二帶着奉承的微笑站到了桌前。
江戶解開腰間錢袋,小心數了十枚銅錢遞給小二。
“等等。”就在小二轉身的同時,江戶叫住前者。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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