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攜此勢,朕欲組建黑白學宮,與北魏白鹿書院共争天下文魁之名。”
于是詩會結束後不久,這四名才子便被鐵甲禁衛直接迎進了宮中,與天子共同商讨此等大事。
站在樓船頂樓,李勳望着被百餘名紅衣黑甲的鐵甲禁衛護送而去的四名書生,眼神忽然陰翳。
“這個黑白學宮,究竟是怎麽回事?”李勳聲音變得異常冰冷,“我之前,爲何沒有聽到一絲一毫的消息?”
“殿下不必焦慮。”裴宿低頭行禮,聲音很輕,“這應該是陛下興緻所至的臨時決定,太子殿下想必此刻也是異常焦慮。”
李勳聞言,下意識轉身回望殿内,果不其然看到了李弘那稍顯慌亂的眼神。
内心稍安,李勳閉上眼睛,歎息問道:“黃乞兒死了沒?”
“快了。”裴宿回應。
“我要在下船前,看到夏館的通天大火。”李勳睜開眼,聲音重歸柔和。
“殿下,現在就能看到了。”裴宿正要彎腰應是,便聽到身旁曆安含着笑意的聲音。
裴宿下意識擡頭望向夏館的方向,果不其然看到了滾滾的黑煙。
…………
站在夏館深處的一間廂房,玉冠陽看着眼前的滾滾黑煙,歎了口氣,準備破窗而去。
就在這時,他無意掃視的一眼,讓身子忽然頓住。
他看到了剛被他引燃的木床與書架的夾縫中,隐隐露出了一角金色的綢緞。
這綢緞,竟在大火中不損絲毫。
“我說老大,你快點行不?”忽然,窗外出現一個黑影,正是川越無疑,“等會西夏衛隊反應過來,我們怕是要被堵死在這裏。”
“馬上。”
玉冠陽往前幾步抽出金綢塞進懷裏,便是躍窗而出,同川越一齊消失在漆黑夜幕中。
…………
推開吱呀吱呀的木門,江戶攙着黃乞兒走進這座已經破敗不堪的小院。
小院不大,左右兩側、原來應是菜圃的土地上,如今已滿是叢生的雜草。
院中央磚石鋪就的過道上,也是零散生着許多草枝。
“我和你師娘,當年在這裏種了不少黃瓜。”黃乞兒伸手指了指左前方靠着幾根腐朽竹竿的黃土面,忍不住咧開嘴角。
講話時,黃乞兒環視了一圈小院,聲音落寞,眼中閃爍出淚花,“這裏的一磚一瓦,都是我倆親手砌的。”
“現在說着些,都已經沒有多大意義了。”江戶眼眶泛紅,聲音有些顫抖,“我沒想到,師娘會死。
“我更沒想到她竟會死在你的手上。
“我從來沒想過,一直巧笑顔兮的師娘,會渾身是血的躺在白布上。”
江戶攥緊拳頭,聲音帶着哭腔蹲下身子,淚水橫流。
“那年我親眼看見你墜崖自殺,你是怎麽活下來的?”
良久之後,江戶擡頭望着黃乞兒,聲音變得冷漠。
黃乞兒搖了搖頭,沉默不言。
“時間不早了。”江戶看着黃乞兒的神情動作,心中火氣再次燃起,他站起身,盯着黃乞兒,聲音很輕,“你該上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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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黃乞兒聲音平靜,隻是微笑道:“我今天來這裏,本就是來陪你師娘的。”
“我曾答應過他們保守秘密,所以很多事情我不能講。”黃乞兒伸手慢慢握住腹前長劍的劍柄。
“但你畢竟是我唯一的徒弟。”黃乞兒深深吸了口氣,慢慢閉上了眼睛,“你要記住,世界上有三種人。”
“男人、女人……以及皇帝。
“最後一種人的話,一句也不要信。”
黃乞兒講完最後一句話,手腕用力,瞬間抽出腹部長劍。
鋒利的劍刃抽出時,激烈的劍氣被激發,繼而徹底切碎了黃乞兒的腸胃與内髒。
黃乞兒盯着江戶的眼睛,最後一次咧嘴笑了笑,然後慢慢跪在了地上,徹底閉上了眼睛。
“窈窕淑女傾城笑,公子翩翩好俊俏。”【注五】
閉上眼睛的瞬間,黃乞兒仿佛又回到了那個盛夏,看到了那個于葡萄藤下巧笑顔兮的少女。
我愛你,至死不渝。
看着眼前轟然倒地的身子,江戶步子踉跄退了兩步,随即便是重重跪到了地上。
望着黃乞兒倒地的屍體,他咬住嘴唇。
看着屍體許久之後,江戶磕下三個響頭。
三個響頭過後,江戶站起了身子。
他僵硬的矗在原地,呆呆望着黃乞兒的屍體,腦海中不斷回響着黃乞兒剛才所講的話。
“師兄,我們該走了。”良久之後,他聽到了呂不悔刻意壓低的聲音。
江戶木然的點了點頭,轉身離去。
轉身剛走了幾步,江戶頓住身子,“把他運回洗劍池,我要他和師娘葬在一塊。”
“是。”呂不悔穿着一身黑衣,躬身行禮。
就在這時,江戶看到長安城一角升起了濃郁的黑煙。
他記得,那是夏館的方向。
他咬了咬牙,懷念起了洗劍城吃面的日子。
…………
翌日太極宮朝會,聽聞夏館失火,西夏迎親使團在朱雀大街遭襲,皇帝震怒。
當庭下旨令千牛衛、鐵甲禁衛聯合辦案,務必在一周之内肅清案情,還長安一個太平。
朝會上,帝王·震怒,臣子惶恐,隻有拓跋葉一臉冷漠。
他看着李淳假的不能再假的拙劣演技,心中對于大唐的厭惡再次滋生數倍。
他這時終于回想起了來時父皇所言:這李唐,才是這世間最大的流氓。
…………
在禮部衙門輾轉來回了一整天,拓跋葉終于走出了禮部。
朱雀大街上,一輛塗刷着黑色桐油的馬車正緩緩駛着。
馬車在兩列唐兵的護衛下,碾碎了夕陽,慢慢駛向夏館。
之前的夏館已經被大火燃盡,這個夏館,已經是另一座意義上的夏館了。
想起那場大火,想起一去不返的黃乞兒,拓跋葉眼中的冰冷便是愈加冰寒。
三品的小宗師在長安都會無聲無息的消失,我一個孤家寡人又怎麽才能在這裏攪1弄風雨呢……拓跋葉看着血紅的夕陽,慢慢放下布簾,靜靜閉上了眼睛。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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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戶,燈籠草、三桠苦、崗梅根各抓六錢……對了,還有兩錢甘草,打包好給這位老伯。”
襯着夕陽的餘光,紀靈芝輕摸面前一位老者的額頭,扭頭喚了聲江戶。
江戶将剛剛打包好的一囊藥袋遞給身後一直等待的一個小孩,立刻又扭身開始翻箱倒櫃。
“紀靈芝我告訴你,我來長安可不是給你當藥童來了。”
邊講着話,江戶邊細緻看着秤砣,生怕弄錯斤兩。
“那是,江公子是來長安潇灑快活來了。”紀靈芝翻了翻白眼,聲音清脆,“前夜江公子在醉仙居過得可還快活?”
江戶正要答話,突然肚子一痛,喉嚨一甜,一口黑色的淤血吐了出來。
紀靈芝聽見異響,回頭一看,看到了跪在地上吐血的江戶。
神色一慌,紀靈芝急忙小跑至江戶身側,伸手按住了後者腹部。
“你傷得比我想象中還要重。”紀靈芝攙起江戶,伴着他走進一側的廂房,聲音凝重,“黃乞兒與你同源的劍氣一直在破壞着你的經脈,你的傷勢比昨夜更重了,你必須在家好好躺一陣。”
“隻要你這段時間,不要再像昨天那樣給我熬雞湯,我再躺一年也無所謂。”笑着打诨了一句,江戶問道:“呂不悔來信了嗎?”
“你之前上廁所的時候帶了句話。”紀靈芝倒了一杯茶遞給江戶,“拓跋葉今天一天都在禮部。”
“他還是念念不忘娶咱大唐的公主殿下啊。”江戶喝了一口溫茶,忍不住輕輕搖了搖頭。
怎麽才能讓這位心高氣傲的皇子殿下放棄這次提親呢?
他可是帶着拓跋氏的希望來的,難辦啊……江戶放下茶杯,神色平靜。
…………
夜已深,長安城内除去少部分地方仍舊亮着燈火、喧嚣依舊,大部分地方此刻已沉進了黑暗。
長安城西,玉家大院。
偌大的書房裏,隻有靠裏的書桌上點着兩座燭台,照亮了小半個書房。
玉冠陽靠坐在書桌後的實木椅子上,神色凝重。
他面前的桌案上,此刻攤着面金色的綢布。
綢布頂端,繡着兩條首尾交織輝映的五爪金龍。
綢布上,用西夏文寫着密密麻麻的文字。
文字邊,還伴有連續的插畫。
插畫裏,似乎是一些鐵汁在模具裏被澆灌的分解圖。
看着這條綢布,玉冠陽越看越心驚。
因爲他讀得懂西夏文字,所以他明白了綢布上的内容。
這條綢布,記錄的是西夏兵器鍛造勝于其他諸國、可以大批量制作精良兵器的冷鍛法!
夏館裏住的是西夏皇子,他來大唐,爲何要帶上西夏的國本……玉冠陽慌亂的将綢布纏成一團塞進懷裏,眼中流露出濃郁的驚恐。
他覺得自己摻和進了一個自己不該摻和進去的陰謀中。
長安城,果然不是人呆的地方……後悔不已的玉冠陽忽然又想起了尚還躺在床上的妹妹,不自覺攥緊了拳頭,慢慢閉上了眼睛。
事已至此,隻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說不定,琉璃坊還能借此翻身,成爲長安乃是大唐最大的幫會!
良久之後,玉冠陽張開雙眼,緩緩舒了口氣。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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