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樓地面上鋪着不知名的碧綠晶石,燭火映在上面,會倒出陣陣翡翠色漣漪,有種别樣的美感。
踩在上面,第一觸感就是冰涼順滑,站的久了,還能感受到一股沁心的涼意從腳底鑽進身子,有着提神醒腦的奇效。
走進翡翠樓,江戶被店裏等候許久的小二引着上了二樓。
推開二樓一間包間的木門,江戶站定。
他看到包間内十三人的圓桌,已經落座了八九人,剛巧餘下了三個空座兒。
江戶眉頭稍稍挑起,然後頗有君子風度的側身,讓身後川越、紀靈芝先進了包間。
站在包間門口,他細細看了眼神色緊張的店小二,然後笑着關上了房門。
房門閉緊,站在原地的店小二重重呼了口氣。
他擦了下額頭滲出的汗水,松開了一直攥在袖口裏的匕首。
…………
坐在川越和紀靈芝中間,江戶靜靜摩挲着自己的雙手,沉默不語。
之前還有說有笑的包間此刻靜谧的有些壓抑。
這時,席間一個肥胖男人率先站起了身。
他穿着身低調的黑色絲綢華服,頭戴文士常戴的平式幞頭,幞頭中央嵌着一顆看上去價值不菲的溫潤玉石,盡顯文人儒生氣質。
他正是興州牧,王帖。
王帖端起酒杯,咕咚咕咚連飲三杯酒水,臉上挂着微笑,聲音誠懇,“久聞劍池劍子盛名,心中仰慕已久,今日相見,果然是一表人才,大唐之棟梁。
“内心激動,下官先敬少俠三杯,閣下随意。”
盡管王帖臉上的笑容極盡溫潤和煦,但江戶仍一眼看到了前者眉眼中藏着的森寒與冷意。
都是演技極佳的戲子啊……江戶摩挲手指的動作頓住,臉上适時挂出笑容。
“王大人言重了。”他起身舉起酒杯,将酒水一飲而下,笑道:“盛名二字,實在是捧殺了。”
“是嗎?”席間一個光頭漢子身子未動,“說起盛名,小人聽聞您最近曾在翡翠湖一帶大開殺戒,染的翡翠湖岸邊現在依舊血氣滔天,不敢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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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這一手好武藝,當真是少年英豪啊!”
少年英豪四字被光頭壓得極低,嘲諷意味溢于言表。
“你不講話,沒人拿你當啞巴!”王帖眼含笑意的吼了光頭一句,忙對着江戶道:“此事少俠大可不必費心,下官自會處理。
“少俠從幽州一路走來,動手所殺之人,定都是些該死的窮兇極惡之徒。”
幽州?這是在用劉汕點我?
江戶臉上笑意依舊濃郁,眼神變得微冷。
他起筷夾起一塊魚肉,小心挑着刺,“不一定都是窮兇極惡之徒,但的确都是該死之人。”
江戶直白的回應,讓所有人都有些始料不及。
席中,與王帖同作文士打扮,但衣物明顯樸素寒酸許多的一名蓄須書生聞言,眼睛中閃過一絲悲痛。
他拿起酒杯一飲而盡,然後狠狠摔下酒杯。
酒杯墜地的破碎聲響起,瘦弱書生的聲音顫抖且嘶啞,“人是否該死,自有地方官依據唐律做出評判,你一個白身,哪有資格說出這種話!
“這大唐,就是你們這種以武犯禁的渾人太多,才變成如今這副鬼樣子!”
江戶夾起魚肉遞進口中,像是沒聽到書生的咆哮,隻是看向王帖,眼神平靜的可怕,“大人剛才可曾聽到犬吠?真是奇了怪了,這清淨之地怎麽還有這種狗玩意?”
“你在胡說些什麽東西!”王帖也是怔了一秒,書生的暴起亦是出乎了他的預料。
他眉頭挑起,眼中掠出戾氣,對着瘦弱書生喝道:“我大唐如今國泰民安,欣欣向榮,變成了什麽鬼樣子?!
“你是想讓我拘你入大牢不成?現在滾出去!休要擾了我們喝酒的興緻!”
瘦弱書生沉默了幾息,繼而平靜起身,解下腰間玉佩放在桌上,抽身離席。
他鄭重朝着王帖躬身行了一禮,默不作聲地向着包間門口走去。
書生拉開木門,一陣聲音傳入席間,“大人,你之前對我說的話,說得很對。
“我們,都不是少年郎了。”
話音落下,書生邁步而出,轉身合上房門。
房門最後閉合的門縫中,書生與王帖對視一眼,都從彼此眼中看到了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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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陌生人的平靜。
王帖内心有些難受的看了眼桌上的玉佩,眼中閃過一絲痛苦。
眼中痛苦很快被壓下,他沖着江戶笑道:“手下不懂事,叨擾少俠了,大家喝酒吃菜,喝酒吃菜。”
川越清楚看到聽到了這一切,眼神複雜。
這瘦弱書生,明顯有段不堪回首的往事。
這看上去圓滑奸詐的王帖,其内心也有着不爲人知的另一面。
川越飲下杯中清酒,瞥了眼窗外。
外面天空中依舊氤氲着濃厚的黑雲,大雨依舊噼裏啪啦的下着,似乎永遠也不會停歇。
這世間,真是天黑路滑,人心複雜。
…………
文弱書生冷場的插曲隻是瞬息而過。
在王帖的調動下,席間此刻已經活躍了起來。
酒過三巡,在場間衆人看上去都是微醺之際,王帖朝着江戶舉杯,“少俠從洗劍城一路而來,聽說最後一站就是都城長安?”
“沒錯。”江戶舉杯回應,“去見些人,問些事兒。”
“長安不是興州,也不是幽州。”王帖臉上含笑,“少俠可要悠着點。”
江戶飲下杯中的酒水,眼睛平靜:“都是大唐的地界兒,有什麽不一樣?”
王帖笑臉微僵。
瞬息間,他伸手輕輕拍了下自己的圓臉,陪笑道:“口誤口誤,隻不過長安畢竟是天子腳下,可不比咱這州縣。”
“無妨。”江戶夾起一粒花生豆嚼的嘎嘣脆,“那些個該死的壞人不管是在長安也好,還是在興州也罷,其實都一樣。
“畢竟我相信,咱大唐是個講律法的地方。”
江戶放下筷子,挑了挑眉,笑得很燦爛,“但總有人權勢太盛,想要淩駕于律法之上。”
“這種人,要是官府跟他講不了,或者壓根不敢講道理,那就我來講。”江戶拿起帶着香氣的手帕擦了擦油嘴,眼神溫和。
随着江戶放下筷子,席間所有人的醉意都瞬間消散,跟着靜靜放下了筷子。
王帖的笑容也随之再次僵住。
席間的溫度,似乎瞬間冷了下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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