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我知道,爨傻子說的沒有活物,并不是在讨論自然科學的問題,而是一種人類天性中存有的第六感。這種第六感裏的東西,說出來很玄乎!也是最難解釋清楚的。
比如說,某個人忽然感覺心裏不踏實,總感覺不對勁,像是有事要發生一樣,但具體那不對勁,又總是說不上來。但是事情突然發生了以後,那種不安的躁動,忽然就有了一個非常明确的解釋。這樣的事情,我們隻能憑感覺走,要用自然科學來解釋,那就太牽強了。
“我總感覺心裏不踏實,你們要跟緊了,接下來的過程可能會比較刺激。”
爨傻子說完後,‘咔咔’的拉動槍栓,檢查了一遍湯姆森沖鋒槍的狀況,做好了随時開火的準備。把我之前給他下的死命令‘不到萬不得已,不得開槍’抛到了腦後。
面對爨傻子的反應我并沒有感覺到有什麽不妥,甚至還感覺他這麽做算是天經地義的事情,畢竟活人總不能被尿給憋死了吧!特殊情況得特殊對待。
實踐是檢驗一切真理的唯一标準,此言不虛啊!在沒正式實施實踐之前,任何的理論都是蒼白無力的。
不知道是不是因爲我們的神經都繃的太緊的關系,一路上我們走得都很小心。吃人洞,自從爨城探穴師出現的開始到現在,就被列爲了一個禁區。光聽名字就感覺很瘆人,正因爲鮮有探穴師的光臨,所以對于我們來說,每一寸都是新鮮的,既沒有可以參考的探穴标記,也沒有一個明确的方向坐标。
一開始大家都很緊張,所以走得很慢,漸漸的發現吃人洞其實也沒傳說中那麽恐怖,所以就變得悠閑了許多。沒有經過開發的洞穴與經過人工開發的洞穴,其行走路道天壤之别。
經過人工開發的洞穴,在一些凸凹不平之處,會被人爲的鋪平。而在一些溝壑縱橫之處,就可以人爲的搭建一些橋梁,再難度一些的地方,比如之前爬過的鐵索橋,及走過的懸空鐵索橋,都可以使探穴難度解輕許多。
但是面對未經開發過的天然洞穴,可謂是步步心驚,很多地方根本就沒有可以連續走上三步的平路。面對起起伏伏的鍾乳石石柱、石牆,還有一些石坑,我們三人都走得極其小心。
就這樣翻山越嶺般的走了約兩個多小時後,完全迷失了方向的我們三人,都虛脫的倒在一處崖壁半腰處的天然平台之上。
那平台實際上就是一個石墩子,隻是規模比較大,所以就成了一個天然的平台。平台的另一側就是懸崖,也不知道深淺。
爨傻子把已經隐隐變暗的手電關掉後,就取下背包當枕頭後,直接就仰面朝天的倒地不起了。
喘着粗重的氣息喃喃自語道:“他娘的,這陰洞探穴可真是堪比紅軍長征翻雪山啊!依我看啊!隻怕是這洞不吃人,咱們就先把自己給交代給他老人家了。”
面對爨傻子的牢騷,我和芊芊都沒有力氣再去給他做思想教育,反正都這樣了,随他去吧,隻要這小子不出賣祖宗,他說什麽隻要他自己不感覺累,都不去管他了。
在這種糟糕的情況之下,芊芊依舊不願意放棄她那愛幹淨的女人心,放下背包後,還不忘從背包中扯出一件外套鋪在地上,才舒舒服服的躺下。看她那慘白的臉龐,估計是被累壞了。
我沒有打擾芊芊及爨傻子,見他們都躺下了,我也泛起了無限大的疲憊感。給我三秒鍾時間,我估計就能站着睡着。
我挪到芊芊的身邊,依葫蘆畫瓢的把背包當成了枕頭,舒舒服服的躺了下去。就這樣把芊芊安排到了中間的位置,如果在我們睡着的過程中要發生什麽事情,我想最不該受到傷害的人,無疑就是芊芊了。
就在我的意識被困意沖擊的模模糊糊之際,忽然傳來的芊芊的聲音。
“飛哥,你想過我們接下來要怎麽走了嗎?”
我心頭一震,側頭就發現芊芊半眯着眼睛看向我,從她那不斷眨巴的上下眼皮來判斷,她這是在苦撐着。
我歎息一聲,“車到山前必有路,既然已經迷糊了,那就不妨把心一橫,睡醒了再說,也許走着走着就出去了。”
聽我說完後,芊芊苦澀的笑了笑,接着就閉上雙眼沉沉的睡去了。
看到芊芊安靜的睡着了,聽着她那輕柔的呼吸聲,我不禁沉沉的歎息一聲。
暗思,這個險……芊芊冒得有價值嗎?
我強忍着困意,從背包中扯出一件外套,輕輕的給芊芊蓋上,把兩盞探陰燈放在了兩邊,看着那正常的火苗在‘呼呼’的跳躍,心中總算是安靜了一些,回頭便也沉沉的睡着了。
睡夢中,我忽然回到了一段往事裏,眼前發生的事情都感覺無比的熟悉。我不知道是時間忽然倒流了,還是我自己忽然走錯了時空維度,反正眼前發生的事情,我清晰的記得,那是送二爺爺到陰冢洞的過程。
我和爨氏族人跪在陰冢洞前,看着二爺爺的遺體被四個大漢用力的推入陰冢洞水中,我的心忍俊不住的猛烈一陣抽搐。
本來就已經經曆過一次了,我本該會很平淡的面對,但那是我親愛的二爺爺,也許就在下一秒鍾,他就從這個人世間徹底的消失了,所以我還是無法抑制住自己的情感。畢竟人類的進化,感情的出現或許才是與低等動物有所區别的理由。
陰冢洞完全被黑色的水給覆蓋着,那水看上去真的是黑色的,也許是心理作用,又或許是因爲洞中光線太暗。
自小,所有爨城的小孩子就知道一點,陰冢洞中藏有怪獸,會吃人。
當然了,這是大人爲了吓唬小孩子而編出的一種善意的謊言。其實後來我已經知道了,裏面的水中有一種類似于食人魚一樣的魚類存在。
爲了驗證我自己的判斷,我曾經叫上一幫小夥伴,用一根繩子栓着一隻三四斤重的老母雞,遠遠的抛入水中。
那老母雞在水中掙紮了不到幾下,就被一群不知名的魚拖入水中,我見狀就急忙叫人收線,前後不過一分鍾時間,那隻老母雞硬生生的被啃得隻剩下一隻光秃秃的雞腳,從那以後我就對這個陰冢洞就開始心有餘悸了。
擔架是特制的,入水不會即刻就沉沒,它會順着水流緩緩前進,直到水滲入擔架之上,而後再慢慢沉沒。
二爺爺會在一瞬間,如同那隻老母雞一樣,被裏面不知名的魚群撕個粉碎,然後吃入腹中,最後徹底的消失。
烏蠻山三灣九十九洞,除了勾魂灣吃人洞,也許就這陰冢洞瘆人了。
二爺爺安詳的躺在擔架上,擔架緩緩移動,很快就隐入了黑暗之中。
突然從洞穴深處傳來一陣‘噼裏啪啦’,我的心猛一陣收縮,全身忍不住哆嗦起來。
我心底明白發生了什麽事情,這事情的發生我非常的不願意接受,甚至還很排斥,但這是爨氏家族任何人的命運的最後歸宿,也是所有爨城四大家族人民最後的歸宿。
也許生前曾經風光無限,也許生前曾經又落魄不堪,或是高高在上的土皇帝,或是旮旯混世的乞丐混子,最後的歸宿很公平,都是把自己的殘軀奉獻給了那些低等的生物爲食。
唉!
這就是所謂的宿命,大家都殊途同歸,無一例外。
看着二爺爺安詳而又輕松的離開,既沒有高貴的棺椁,也沒有稀世的陪葬品,真可謂是生不帶來、死不帶去,爨城人民對生命真谛的理解,真可謂是明明白白。
雖然如此……但是……爨城四大家族的先輩們,爲什麽會有這樣奇怪的喪葬之規定?
是爲了省去麻煩呢?
還是爲了減少土地占有量?
這些都是純屬扯淡,喪葬之事自古就是中華民族神聖不可侵犯的大事,怎麽可能因爲這些因素而放棄原則。
如果隻是爨氏一族如此,那或許并不值得奇怪。但是爨城四大家族都如此墨守成規,事情恐怕就不簡單了。
我胡思亂想着,甚至有種想一探究竟的沖動,但看了一眼那黑黝黝的洞穴,心還是膽怯的顫抖了起來。
“小飛,這……做爲爨城四大家族的人,都要學會看得開,這是宿命。”
老爹看我反應有點奇怪,以爲我是對二爺爺的死看不開,又或者說我對這種喪葬方式看不開,所以出言提醒。
聽了老爹的話,我茫然的點了點頭。
我能聽懂老爹話裏的意思,也能看得開一些事情,隻是感覺心底怪怪的,有種空落落的感覺。
“老爹放心,我沒事……祖宗的規矩,我懂!”
聽了我的回答,老爹笑了笑,但很顯然他也有些放不下,理由是他的笑容很假,很勉強。
洞裏傳來‘噼裏啪啦’的聲音的那一刻起,這場送二爺爺的儀式就算是完成了。
大家齊刷刷的給二爺爺磕完最後三個響頭,便打道回府了。
一路上我想了許多,雖然喪葬不乏有水葬一說,但畢竟隻是少數。
土葬,那才是應有的傳統。
據我所知,在紅河一帶,除了爨城四大家族,其他人家我就沒聽說過有這種奇怪的喪葬方式,那怕是一些偏僻的少數民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