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聽見算了,反正跟你也沒關系。”杜念薇沖他吐吐舌頭,“你快走吧,這兒不讓停車。”
顧純然面無表情地看着她,然後一言不發地發動車子揚長而去。她說不出心裏事什麽滋味,隻好掉頭走進身後的咖啡廳。她站在門口環視一圈,看到一個男子向她招手,她便走了過去。
“你喝點什麽?”男人嘴角帶笑落落大方。
她平時不怎麽喝咖啡,便随口說道,“我......拿鐵吧。”
男人向店員點了一杯拿鐵,然後兩人便陷入沉默。
這次相親是嬸嬸安排的,她前不久突發奇想報了一個插花班,而對面這麽正是那位插花老師的侄子。嬸嬸偶爾見過一次之後,回來立馬給她打電話,贊美之詞那叫一個溢于言表,恨不得她第二天就嫁到人家家裏當媳婦兒。她好不容易插句話,結果不等她說完,嬸嬸已經告知她相親的時間。她自然不想來,但經不住幾個嬸嬸的連番遊說,隻得乖乖同意。
不得不承認,對面這個男人是她衆多相親對象當中五官最爲周正的一位。清秀的眉眼,白淨的皮膚,甚至比女人還要秀氣幾分。深藍色襯衫,黑色西褲,打扮沉穩而不沉悶。他低垂眼睑品嘗咖啡的模樣,看起來憂郁内斂。
正在這時,店員将咖啡送到她面前。
“您慢用。”
“謝謝。”她擡頭沖店員微笑,回頭時不小心撞上對方的視線。
“我叫鄒越,”男人笑笑,“如果沒記錯的話,您叫杜念薇。”
鄒越語氣十分客氣,想必來這裏的目的跟她一樣。“對,我是杜念薇。其實吧,今天咱倆見面這個事兒吧,完全是我嬸嬸一廂情願。”
“不是這樣,我姑姑也一直着急我的終生大事。隻不過我覺得自己還年輕,很多想法還沒有實現。”
“你這話我贊同。”見對方确實也抱着重在參與的心裏,她不由松了口氣。“每個人都該有自己的追求,過自己想要的生活。”
“嗯,我也是這麽想的。”他放下咖啡杯,“我從小在姑姑家長大,姑姑和姑父都是園藝師,我見得多了自然也喜歡上了園藝。隻不過我見識尚淺,還需要磨煉。”
“你這麽一說,我怎麽覺得園藝師好像苦行僧一樣?”
“其實成長的過程都是一種修行,很多東西看上去簡單,但實際卻要耗費巨大的精力。”
她忽然想起之前嬸嬸說過,鄒越的姑父叫鄒林渝,早年隐居在海城最西面的嶺山,後來創辦了空山園藝,他親手制作的盆栽在國際上獲過大獎,使得他一時間名聲大噪。近幾年,空山園藝逐漸對外開放,成爲像嬸嬸這種退休後無所事事又滿懷藝術情懷的中年人聚會的場所。空山園藝建在山上,往返一次需要兩小時以上,然而這卻無法阻擋這些老頭老太太們的熱情。
她沒見過鄒林渝,不過據嬸嬸的描述,他是一位身上帶着仙氣兒的隐士。當然嬸嬸說這話時,神情中帶着崇拜之情,多少有些誇張的成分。但看到鄒越,從他言談舉止之中便能看出受過良好的家教,可想而知鄒林渝不是一般人物。不過他年紀輕輕說話就一副老古闆的模樣,這點還是讓她有些不适應。
“我對園藝一竅不通,看看還行,但是坐不住。”
“這是一門修身養性的學問,接觸之後你自然而然會發現其中的樂趣所在。”從開始談論園藝話題,他的眼神中就始終閃着光,“如果有機會,您可以過來坐坐。”
“我這個人啊,最怕坐車了。不過,有機會我倒是願意去看看。”
“好,到時候我一定好好招待。”
“那我先謝謝你了。”
他微笑着看看手表,“時間不早了,要不一起吃個午飯吧。”
“我還有事,”她一臉歉意,“這樣吧,改天。”
鄒越沒再挽留,将她送至門口,本來想送她一程,也被她婉言謝絕了。她獨自走到公交車站,剛要掏公交卡,忽然聽到兩聲喇叭聲。她應聲擡頭,看到面前停着一輛熟悉的suv,緊接着車窗搖下,顧純然沉着一張臉對她說。
“上車。”
她乖乖上了車,然後疑惑地看着他,“你不是回畫鋪了嗎?”
“我去哪兒跟你有什麽關系?”
“你怎麽了?吃火藥了?”她沒好氣地翻個白眼,這時顧純然将一個袋子丢給她,她看到上面印着“有道家”的logo,立刻興奮地喊道,“可樂雞翅!專門給我買的?”
“路過順便而已。”
“那你突然出現在車站也是順便?”
“嗯,我剛好在附近吃飯。”
“真的假的......”她狠狠咬了一口雞翅,然後眯起眼睛盯着他,“你确定沒有跟蹤我?”
“我爲什麽要跟蹤你?”
“好奇呗。”
他的表情終于有所緩和,“好奇什麽?”
“好奇我的相親對象長什麽樣兒。”
“他長什麽樣跟我有什麽關系。”
“跟你是沒關系,不過呢,人在好奇心的驅使下,總是會做出違反常理的事情來,我說的沒錯吧?”
“我發現你的雙商大多數情況下都是離線狀态。”
她反應了半天,“你是不是罵我呢?”
“沒有。”他說完将紙巾遞給她,“擦幹淨,别到處抹。”
“我知道,我又不是三歲小孩。”
“你連三歲小孩都不如。”
“顧純然,你差不多點兒!再說我生氣了!我告訴你我生氣起來連自己都打,怕不怕?!”
“怕。”他憋憋嘴,一副欠揍的表情。“你的相親對象怎麽樣?”
“不怎麽樣。”
“不和胃口?”
“人家文藝氣質爆棚,十足的憂郁小王子,跟我不是一挂的。”
“聽你這口氣,不成?”
“我之前不是說了嗎?相親這事兒本來就是重在參與,而且我看人家也沒什麽意向,是我嬸嬸非死氣白咧跟人家約。我知道她是好心,不過去的又不是她,那尴尬的氣氛誰去誰知道。”
“你隻要一天不嫁人,他們就會不停地給你張羅。”
“所以我一開始還抵觸,現在都看開了。反正就是吃頓飯呗,到時候我就打扮的美美的。一看我這傾國傾城的容顔,超凡脫俗的氣質,正常人應該都會知難而退的。”
“如果遇上死纏爛打的怎麽辦?”
“我卸了妝吓死他!”她樂呵呵地叼着雞翅,故意撲閃眼睛,“你沒發現我今天很不一樣嗎?”
“眼睛受風了?”
“我說你們男人是不是瞎啊?”她不滿地翻了個白眼,“我今天化妝了。”
“沒看出來。”
“要不說你瞎呢。”
“我覺得你不化好。”
“切,這都是你們男人的說辭。什麽自然美啊,不化妝就很好啊,都是狗屁。你們隻是想要一個卸了妝也很美的姑娘好嗎?啧啧,虛僞。”
“遇上你這種胡攪蠻纏的人,渾身是嘴也解釋不清。”
“你等等,我怎麽覺得‘胡攪蠻纏’不是什麽好詞兒啊?”
“那你當我什麽都沒說。”
兩人一路鬥嘴,杜念薇早就忘了顧純然爲什麽會出現在車站這茬兒。回到畫鋪,兩人各自忙碌。她趁這個時間掏出翻譯材料,繼續翻譯那份讓她頭疼的合同。而且更要命的是對方要的很急,截止日期到下周三,她必須提前兩天送給公司校對。
想到這裏她整個人都不好了,無力地趴在桌子上。
“怎麽了?”
“腦袋已陣亡......”
“那換一個耐用的腦袋。”
她從一堆參考資料裏擡起頭望着顧純然,“我腦袋都快炸了,你還幸災樂禍,是不是太不厚道了......”
“我看什麽東西,把你折磨成這樣。”
她趕忙用胳膊捂住,“這是機密文件,你不能看。”
“這麽神秘?”
“你懂什麽,我們可是跟客戶簽過保密合同的,不能給第三方看。”
“不就是一個關于生鮮進口的合同嗎?”
她不由瞪大雙眼,“你怎麽知道?你是不是偷看了?”
“你前兩天趴桌上睡着了,資料掉地上我幫你撿的時候起來不小心看到的。”他點燃香煙,“我事先聲明,我對你的那些東西不感興趣,自然也不會洩露裏面的内容,你放心吧。”
“切......”她撅噘嘴開始收拾桌上的東西。
“我看你今天也累了,早點回家吧。”
“喲,顧老闆什麽時候這麽善解人意了?”
“我一向如此,隻不過某些人看不到罷了。”
“喲喲喲,真會給自己臉上貼金。”她将整理好的資料塞進包裏,“那行,我先回了。”
“嗯。”
接下來的幾天風平浪靜,顧純然一直沒再提去尹家的事情。不過也是,以尹悠然目前的狀況,恐怕去了也是枉然。而且雖說顧純然接了這個案子,但醉翁之意不在酒,尹深城那麽精明,這點不會看不出來,應該多少也會防着他們。
不過說到偷稅漏稅她還真不了解,雖然心裏想幫助顧純然,但實在有心無力。而且她對此并不感興趣,跟他的目的恰恰相反,她隻希望搞清楚尹悠然懷孕這件事。
眼看時間過了将近一周,周二早上她急急忙忙将翻譯好的合同送回公司,處理妥當之後又前往畫鋪,沒想到剛一進門,竟然看到屋裏坐着一個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