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好,我是夏至的朋友,聽說她醒了,過來看看她。您是......”
“我是夏至的媽媽。”阿姨個子不高,笑起來眼角布滿皺紋。“快進來吧。”
此時夏至正在休息,氣色看起來比前一天要好。阿姨從塑料袋裏取出一個蘋果,洗幹淨遞給杜念薇。
“吃吧,這是我們從老家帶來的,沒打農藥。”
“謝謝阿姨。”
阿姨搖搖頭,“我聽說了,是你救了我閨女的命,還一直在醫院裏照顧她,我們真不知道該怎麽謝你......”
“阿姨您别這麽說,她是我的朋友,這都是我應該做的。”
“夏至有你這樣的朋友,是她的福氣。我們識字不多,家裏親戚朋友也都是莊稼人。夏至從小自立要強,能到省城讀書全靠她自己。她小時候就愛畫畫,我們忙着收麥子顧不上管她,就扔給她一支鉛筆幾張紙,她能趴在炕上畫一整天,沒想到長大真就考到省城裏來了......”阿姨不禁眼眶泛紅,“這孩子能吃苦,除了學習還打着好幾份工,生怕給家裏添一點麻煩。可惜老天不長眼呐,讓這麽好的孩子遭這種罪......”
她挨着阿姨坐下,“阿姨,我知道您心裏難受,但我相信大難不死必有後福。”
阿姨點點頭,“我明白,隻是啊,夏至年紀輕輕就沒了腿,我怕她接受不了,到現在一直不敢告訴她......”阿姨不由抹抹眼淚,“人活着就好,人活着就好。”
正在這時,夏至動了動,緩緩睜開雙眼。
“夏至,你醒了。”
“微微......姐......”
“嗯,你感覺怎麽樣?”
“我......好多了......就是下半身沒知覺......”
她強忍住眼淚,笑着說道,“麻藥還沒過去,再過段時間就好了。”
“嗯......”
“夏至,”她握緊夏至的手,“你要快點兒好起來,好了就能吃我給你買的核桃酥。我都買來了,就放在抽屜裏。還有,等你好了我帶你去吃海城新街的煎餅,你還記得吧?”
“記得......”
“那家店叫‘姚記煎餅’,每天生意可好了,去了都要排隊呢。老闆認識我,每次都多給我放兩片薄脆,到時候我也讓他多給你放兩片,好不好?”
“好......”
“醫生說你需要多休息,我先回去了,下次再來看你。”
走出病房,她的心情依然沉重,不敢想象夏至得知自己失去雙腿後的痛苦。但是阿姨說的對,人活着就好。顧純然也說過類似的話,即使經曆了無比痛苦的事情,隻要活着一切都會過去。
大約兩周時間,顧純然已經能夠下地行走,像個沒事兒人了。他的恢複能力極強,讓醫生都感到詫異。兩人收拾妥當,在一樓辦了出院手續。
杜念薇查看手中的單據,不小心撞到了人。她連忙道歉,注意到對方是個瘦弱文靜的女孩。女孩皮膚白皙,眼神清澈,看起來非常乖巧。她身邊站着一個高大的男人,黑墨鏡黑西裝看起來像是保镖。女孩輕咳了幾聲,然後向她點點頭,轉身離開了。
站在門口的顧純然看她出來便問道,“怎麽這麽久?”
“剛剛不小心撞到人了。”
“沒把人撞壞吧?”
她不滿地翻個白眼,“我是坦克嗎?還把人撞壞......”
“好久沒呼吸新鮮空氣了。”顧純然惬意地伸了個懶腰。“爲了慶祝出院,是不是該吃點好的?”
“拜托你消停點兒吧,傷好之前不能亂吃。”
“你這口吻像個管家婆。”
“我還不是爲了你好。”她打開車門,“你快點兒好,我也能快點兒解脫。”
“其實我不介意傷得久一點。”
“傷久一點就多折磨我幾天?拉倒吧,我在醫院住半個月已經快崩潰了。”她插上鑰匙,啓動車子,“把安全帶系上。”
“你确定沒問題?”
“嗯。”
“我看你開車的架勢心裏沒底。”
“怎麽了?瞧不上女司機?”她系上安全帶,一本正經地看着他,“我駕齡七年也算老司機了,放心吧。”
“那你上過幾次路?”
“這個嘛......不要在意這些細節,你先告訴我腳底這三個踏闆哪個是離合?”
“你到底多久沒開車了?”
“最近的一次應該是考科三的時候。”
顧純然不禁笑了,“看來我們即将開啓一場冒險之旅。”
“什麽意思?”
見顧純然笑而不語,她立刻會意。她不耐煩地嘟嘟嘴,擺好架勢上路了。說實話心裏是有點緊張,不過還在顧純然在旁邊指導,她慢慢找回之前在駕校練車時的感覺。
“我先送你回去,然後我出去辦點事兒。”
“什麽事?”
“私事。”
“你要去看高歌?”
她不免驚訝,“你又算到了?”
“這還用算嗎?”顧純然摸出香煙,“用腳趾頭也能想到。”
“你那勤于思考的腳趾還挺厲害的哈。”
“我也去。”
“你去幹嘛?”她看到旁邊有車并道,手忙腳亂地打着轉向燈,“你傷還沒好,跟着我到處跑不利于恢複,這話是你說的。”
“反正回去也沒事,我在醫院悶久了,想多呼吸一點兒新鮮空氣。”
“那行吧。”她右轉至太行路,根據導航提示,大概還有十分鍾就能到達海城監獄。“之前讓你見他你都不願意,現在竟然要求主動見他,還真難得啊。”
“我可不想見他。”
“不想見他你幹嘛跟來?”
“剛剛不是說了嗎?閑着沒事。”
她不禁笑了一下,“好吧。”
海城監獄位于郊區,一路過來幾乎沒什麽車輛。杜念薇将車子停在路邊,然後解下安全帶,這時發現顧純然一動不動地坐在座位上,似乎沒有下車的意思。
“你真不去?”
“給你們留點私人空間,萬一你們想說悄悄話,我在場多不方便。”
“我跟他沒有悄悄話可講。”她說完俏皮地眨眨眼睛,“我怎麽聽這話酸溜溜的?”
“那是你中午吃面醋放多了。”
“行了,不跟你貧了。”她取過放在後座上的包,“你乖乖在車裏等我,哪兒都不許去。你傷口剛剛愈合,醫生不讓你多動。”
“你啰嗦起來真可怕。”
“我是怕你傷口再呲開了還得回去。”
“好了,快去快回。”
“嗯。”
她下了車,走進監獄,然後在探視室等待高歌。幾分鍾之後,她見到了剃了平頭的高歌。他臉頰消瘦,顴骨突出,但精神還不錯。看到她時,他的嘴角立刻浮現出溫暖的笑容,仿佛還像以前一樣,隻是如今兩人中間隔着一道厚厚的玻璃。
他輕輕拿起電話,“微微,你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