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噢,懂了,這意思,此山是我開呗?”我回過味來,有些哭笑不得,同時也湧起了一小股無名火,忍不住罵道,“娘的,收保護費都收到咱們頭上了?爺們這狗屁副所長當得可真沒勁。”
“還不是你說的要低調?再說該怎麽管這幫人也是門大學問,你以爲上面的人不頭疼?裏面道道多着呢。”超绫歆白了我一眼,從座位底下取出一摞鈔票遞給坐在副駕駛的胖子,“閻王好見,小鬼難纏,大家身負要務,犯不着招惹是非。”
“好吧,好吧,聽你的,咱就當是拉動地區經濟了。”我歎了口氣,拍了拍狗子的肩膀,這小子一臉忿忿,顯然是個眼裏揉不得沙子的性格。
“咳咳,這個。”誰知胖子卻露出了少有的扭捏神色,把錢又還了回去,“嘿嘿,曹領隊,我是真有點不方便,這事還得勞駕你來出馬;還有啊,按照前些年的行情,咱們每人也就是兩三百塊的标準,就算考慮到物價上漲什麽的,也用不了這麽多。”
說着話的功夫,那幾個衣着邋遢的村民已經圍了上來,我們側後方的一輛大型運煤車也被堵住了去路,裏面長得精瘦的貨車司機似乎對此見怪不怪了,百無聊賴的躺在座位上,一邊不耐煩的按喇叭催促着。
曹绫歆被弄得莫名其妙,還是搖下車窗付了過路費;還别說,裏面領頭的那個中年人漢語說得相當标準,估計是常年守在這條公路邊,熟門熟路。
我一直留意着胖子的舉動,發現在曹绫歆和對方交涉的時候,這貨一直偏頭看着窗外,那樣子感覺是在賞景。
我控制不住自己的好奇心,胖子是誰?嘴裏念叨着老三篇,事實上趣味比誰都低級的角色。他能有那份閑情雅緻?我心底壞笑着,清了清嗓子叫了他一聲:“喂,胖子?”
“嗯?”胖子條件反射地轉回頭,等他意識到自己被套路時已經晚了。
聽我這麽一喊,那個中年人先是無意識的瞥了胖子一眼,然後收回視線,在大拇指上啐了口唾沫繼續數着鈔票;可緊接着他好像想起了什麽,動作一凝,随着眉頭緊緊皺起,手上數錢的麻利動作也慢了下來,就見那人擡頭再看了胖子一眼,然後瞳孔猛然一縮。
預想中的好戲終于上演了,約莫是回族人的中年漢子一把将錢摔在了地上,然後操着一口外地人聽不懂的方言大呼小叫起來。
恰巧一陣勁風吹過,嶄新的紙币漫天飛舞,漢子的同伴們也沒空理會自家老大是怎麽得了失心瘋,都忙着跑去撿錢。
語言是一種神奇的事物,我們雖然聽不懂内容,可看對方的神态,也知道那不是什麽好意的誇獎。
胖子的沉默更加激怒了中年漢子,他兩眼通紅,簡直像是見到了殺父仇人,到後來更是直接把手從車窗外面伸進來,那架勢是要強行拽門。
雖然曹绫歆嘴上說着不要徒增是非,可在這些平民面前,自小養成的纨绔氣其實比誰都重,眼中生出一絲不耐煩,擡手一點就把那人推了個趔趄。
“你們還真的認識?”曹绫歆搖上車窗,不可思議道。
“對呀,而且看樣子,還是你倆的私人恩怨。”作爲始作俑者的我全然沒有慚愧之意,“該不是你當年在民間走貨的時候占人家媳婦便宜了?”
西部山區民風彪悍,按說一批外地的遊客招惹了地頭蛇,那絕對是天大的禍事,換成普通人怕早已經是如喪考妣的狀态了。
但換成車裏的這幫人,卻是好奇感占據了絕大部分情緒,酒鬼王二和官康兩個人更是懶得參合,在後面抱着胳膊打瞌睡。
“還真被你說中了。”胖子語出驚人,罵罵咧咧道,“媽的,還真是怕什麽就來什麽,胖爺過去向來是逢兇化吉,怎麽遇上你就這麽倒黴了?天理何在。”
曹绫歆的力道看樣子下得很重,中年漢子掙紮了好一陣還是沒能站起來,他也意識到我們聽不懂方言,于是改口道:“好你個董卓!還有臉回來?我非弄死你不可!”
胖子一臉苦笑,想了想朝那人喊道:“我們今晚就住前面,有不痛快的盡管來,我等你。”
經過了這一段小插曲,車裏的氣氛變得有些尴尬,真是無心插柳柳成蔭,沒想到我的無心之舉竟然扯出了這麽一段往事;也總算明白了爲什麽胖子上午在酒桌上那麽說,原來是觸景生情了;我猶豫了好一陣,到嘴邊的一些話還是咽了下去。
到達西大灘,一行七人在李狸安排的一處招待所住下,根據行程安排,我們本來能在此地待上三兩日,但計劃永遠趕不上變化快,根據氣象報告,當地馬上要進入壞天氣的小周期,也就沒時間給衆人适應海拔差異了。
胖子沒有和其他人出去活動,我自然也和他留了下來,在大廳裏點了些吃食。
“小古啊,其實胖爺也結過婚,很多事也沒和你說過,不是信不過你,其實是胖爺沒那個臉啊……”
“你嫂子命苦,她呀,怕是替我這個盜墓賊遭了罪,死得早,咱今天遇見的那位也不是别人,他哥,你說說這他娘狗血不?也不知道他怎麽幹起這個了。”
“唉,今天這事……對不住了啊。”我沒有多說什麽,很多時候,一些用來安慰的話不過是爲了滿足自己的道德需求。
“這不怪你,是我的錯。”
“當然是你的錯。”我尋聲望去,發現走進來的正是胖子的大舅哥。
胖子咧了咧嘴,抽出身邊的一張椅子:“你怎麽找得這麽快?”
“巧了,這家店是我和朋友開的。”中年漢子冷哼着坐下,“也别怕我趕你,賺你的錢是應該的。”
我心裏一安,看來這位也不是什麽蠻不講理的人物,起碼打是打不起來。
“你挺有閑心的啊,還有閑情逸緻來這爬山?”中年漢子依舊咄咄逼人,“别以爲不知道你幹得什麽勾當,天理昭彰,因果報應,小心死在裏面。”
“呵呵,你還真誤會了,我這次來是有正經事,也不管你信不信。”胖子說,“而且我們要去玉虛峰,本來就很危險,要是果真被你言中,也當真算是報應,我沒怨言。”
這話可就有點不好聽了,我抿了抿嘴,剛想說兩句就被胖子在桌底下踩了一腳:“對了哥,既然是你開的店,那正好,有酒嗎?”
“你!”聽胖子這麽說,中年人的眼神出現了片刻的凝滞,肩膀一沉,仿佛衰老了十幾歲。
過了好久他才歎了口氣,輕聲道:“都多久沒人叫過我哥了,也罷也罷,全都是命……”
“有時間,咱們聊聊?”胖子問。
“随便。”中年漢子說道。
“胖子,不能喝酒。”我糾結了片刻,還是出聲提醒他道。
“嘿嘿,沒事,我不喝多。”胖子拍了拍我的肩膀,“哥,我給你介紹一下,這位是我朋友,古有德……”
這一天,胖子花掉了随身的所有财物,卻僅僅隻買了三杯劣酒……(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