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日,毫無例外的天降大雪,韋觀瀾身披白色蓑衣鬥笠站在新州城頭。城外白茫茫一片,風雪交加之中,并沒有任何契丹人與馬的蹤迹。
“将軍。”
悄無聲息的,一個身材欣長的白衣人站到了韋觀瀾的身後。
風雪連天裏,所有的人甚至沒有看清楚這個人是從哪裏來的,在這人身後的雪地裏,亦沒有留下腳印。
韋觀瀾沒有回頭,他知道這個人是米團兒,是父親的義子,也就是他的義兄。
韋觀瀾想,這大概就是米粒兒留下米團兒的緣故吧。
不過,韋觀瀾打心裏不讨厭米團兒。這是個與陰郁的米粒兒完全不一樣的人,所到之處如春風過境,如陽光灑落。
“什麽事?”
韋觀瀾聲音平和的問道,他不想讓義兄難堪,雖然他不喜歡慎澄衛。
米團兒看看周圍,小聲道:“卑職有重要事情禀報。”
韋觀瀾回頭看了一眼周圍的人,帶米團兒向前走了丈許,說道:“在這裏如何?”
米團兒點點頭,小聲道:“卑職從北邊來,找到了契丹皇庭所在地。”
韋觀瀾驚訝的回過身來,問道:“有多少人把守?”
“沒有人把守,”米團兒的眼睛裏冒出光來,“不過要穿過契丹左右賢王的防區。”
米團兒見韋觀瀾似有猶豫之色,又加了一句,“楊亦和這個大漢奸也在裏面。”
韋觀瀾點點頭,雖然尋找楊亦和是慎澄衛的職責,可作爲李煻軍人,像這樣的漢奸人人得而誅之。
“你們沒有動手?”
米團兒躬身道:“卑職沒有動手,卑職人手不夠,殺楊亦和雖然足矣,可這樣會打草驚蛇,放跑契丹皇庭的人。”他加重語氣道,“裏面有耶律阿堡的母親和兒子。”
韋觀瀾滿意的點點頭,米團兒不貪功不冒進,比那個米粒兒強多了。
韋觀瀾親自點了兩千精騎,派人給遠在幽州的武修成和何既明送了個口信,沒有等回信,便人含草,馬銜環,由米團兒帶路,往契丹皇庭摸去。
何既明與武修成得到信大吃一驚,如此惡劣的天氣,韋觀瀾就這樣輕易的不等命令,帶人深入敵境!
要知道禁衛軍大都是京城貴人們的子弟,也就是說韋觀瀾的部下還有他自己,都是皇帝陛下跟前的人,若是出了事,他們如何擔待得起?
何既明更是覺得自己責任重大,韋觀瀾是韋幼青長子,他必須保護好韋觀瀾。
由于此時河東是戰時狀态,何既明和阮華雄都在武修成軍中。他們二人一起趕到武修成大帳,要求武修成立即派人去接應韋觀瀾。
武修成卻說道:“何總管,我們對新州城外的情形一無所知,那幫禁衛軍去了哪裏,我們也一無所知。你說接應,卻是要去哪裏接應?”
這個問題難不倒何既明,作爲玉真觀的大師兄,何既明的法力在玉真觀五兄弟裏是最強的。他雖未成就仙身,可作爲狐族,找人是他的拿手好戲。
雖然如此,何既明卻另有打算。他說道:“将軍,我們與契丹打了這麽多年仗,每次都是這樣躲在城裏被動防守。此次韋将軍不遵軍令雖然不對,可若是真的端了契丹皇庭,卻也是個大勝利。”
“你想怎麽樣?”
何既明道:“下官想如今北地住不得人,那契丹皇庭所在地必定離新州不遠。如今在新州城外有契丹的左右賢王兩支部隊,我們隻要引開他們,就可以爲韋将軍争取時間。”
武修成對這種爲他人做嫁之事不感興趣,隻是韋觀瀾如果出事他作爲主帥脫不了幹系,既然何既明與阮華雄有此提議,那就姑且讓他們去打一仗。
武修成覺得此戰最好的結果不外乎将韋觀瀾平安接回來。他根本不信禁衛軍能找到契丹皇庭——
武修成雖知道米粒兒是慎澄衛指揮使,卻以爲慎澄衛因米粒兒與韋觀瀾的沖突全部撤走。
武修成并不知道米粒兒隻帶走了少部分人,剩下了一多半人在如今的禁衛軍裏,且他們并沒有因主帥的矛盾而各自爲政。
故而武修成根本沒有把韋觀瀾的禁衛軍放在眼裏,對他們突襲契丹皇庭更是覺得可笑——他在這裏駐守這麽多年,何時見過契丹皇庭如此靠近前線?
可事實卻讓武修成大跌眼鏡,韋觀瀾率領的禁衛軍人數雖不算多,卻個個身懷絕技,更不要說還有慎澄衛的配合。
當這群在白雪皚皚的風霜裏突然降臨的軍人沖進契丹皇庭,當先一人銀盔銀甲,隻有一雙如冰雪一般的眼睛露在外面,一支銀槍橫掃八方,所有的人首先想到的是:天神降臨人間。
何既明與阮華雄按照事先商量好的計劃,分别從兩翼騷擾契丹左右賢王。他們邊打邊撤,并不戀戰,這讓左右賢王心生警惕,擔心會有詐,并不真正追擊。
不過有這些拖延就足夠韋觀瀾押着俘虜撤回新州了。韋觀瀾此次出擊,繳獲契丹皇族一千人,裏面包括耶律阿堡的母親和妻子,還有兩個小皇子。
可這些人裏面沒有楊亦和。待審過俘虜,才知道因契丹國内再次發生叛亂,楊亦和随同耶律阿堡北去平叛,留下左右賢王在此防守。
韋觀瀾見米團兒甚是失望,笑道:“此次出擊勝利,多虧了你,不然我也找不到那麽隐秘的皇庭所在。你放心,有這些俘虜在,還怕換不回一個閹豎?”
米團兒卻并不這麽想。他不是擔心耶律阿堡不肯這麽換,而是他根本不想要活着的楊亦和。
不過此刻也隻有走一步看一步,慎澄衛殺人的手段千千萬,隻要楊亦和敢露面,他就有辦法讓他立刻灰飛煙滅。
韋觀瀾寫了一封書信,讓俘虜裏的一個契丹皇庭官員去找耶律阿堡。講明可以用耶律阿堡指定的一個俘虜,來交換楊亦和。
武修成的捷報傳至京城,同時傳至京城的,還有米團兒送來的關于楊亦和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