韋幼青松了一口氣,還好嶽青青沒有被慎澄衛抓走,不然……不然什麽呢?韋幼青再次悲傷的不能自已。不然會連累一大批人?可義父已經死了!
韋幼青再次回到冰棺前,從來到這所棺木前開始,他就不敢擡頭,不敢看冰棺裏的人。他怕自己會控制不住悲傷,怕自己會做出什麽出格的事情來。
可是……出格又怎樣呢?義父已經死了!韋幼青強迫自己去看躺在冰棺裏的時文兒,去看父親安詳的臉。
父親去的很甯靜,他應該是覺得自己還上了昔年欠下的債吧!韋幼青跪在冰棺前,想把手伸進冰棺去,最後摸一摸父親的臉。
直到他看到父親脖頸兒上那一抹細微的紅印,正是這道幾乎看不見的傷口要了父親的命。
正如花慈陽所言,這是慎澄衛的千葉軟鞭。
韋幼青終于明白自己爲什麽不敢看父親的臉,卻又強迫自己去看父親的臉。他害怕看見那裏真的有千葉軟鞭的痕迹,他怕父親真的死于慎澄衛之手。
無論找一千個還是一萬個破綻,這道鞭痕慎澄衛以外的人根本不會使。即便他手裏有鞭子也不行。
韋幼青爲自己的怯懦而不齒,自己憑什麽笑話嶽青青愚蠢?她爲舅舅報仇,至少是把出賣舅舅的妍寶兒弄死了!他又算什麽呢?
韋幼青這麽想着,一轉身出現在大安宮東明殿。他要去找李承宇問問,父親犯了何罪。慎澄衛又是憑什麽去抓一位三品将軍的妹妹,父親作爲允王府的長史,有沒有資格替這位好友的女兒問一問。即便沒有資格,是不是就一定要死。
李承宇不在東明殿裏。水狸站在東明殿大殿的台階上,看到韋幼青出現,急忙上前來迎接。他低聲說道:“陛下請韋侯爺略等。”
韋幼青一驚,李承宇竟是知道自己今日會來。水狸看透了他的心思,道:“自打知道侯爺回來了,陛下每天都在等着侯爺進宮。”
韋幼青渾身發冷,他爲李承宇找的一切借口,一切理由都被李承宇自己丢掉了。
他想過此人有可能是慎澄衛的内奸,做下此等惡事爲的便是嫁禍慎澄衛。或者是有那别有用心者,故意挑撥他與李承宇的關系……
如今看顯然都不對。李承宇分明是想到了自己會來找他,李承宇是知道這件事情的,一個最大的可能便是,李承宇讓慎澄衛殺了時文兒。
爲什麽李承宇要殺死時文兒?莫非他懷疑時文兒的身份?假如真是這樣,可爲什麽隻有時文兒死了呢?
韋幼青這麽想着事情,水狸守在一旁一聲不吭。韋幼青知道這層層疊疊的大殿裏面太容易藏下一個偷聽之人,故而也不問他什麽。
過了許久,李承宇才從大殿屏風後轉出,韋幼青急忙站起身來相迎。卻見李承宇素衣素冠,韋幼青有些猜到他爲誰穿孝,心下愕然又戚戚然。
兩人依舊是獨處時的老樣子,一幾二人,相對而坐。
李承宇首先打破寂靜,低聲說道:“幼青,舅舅的事……哥哥心裏也很難過……”
韋幼青這時才确定李承宇這身孝服竟真的是爲義父穿的。他察覺李承宇臉上的悲凄并不是裝出來的,李承宇自小對時文兒都很是尊敬。
韋幼青道:“是。”
李承宇擡頭看了一眼沉默不語的韋幼青,隐忍的怒道:“你想說什麽?說是哥哥殺了舅舅?你今天這麽怒氣沖沖的進宮,要殺了哥哥爲父報仇?”
韋幼青心裏的悲恸大動,眼前接着蒙上了一層水霧。一貫平和的心境讓他卻不像李承宇這麽激動,依舊用他低沉的,卻有些嘶啞的聲音答道:
“陛下這麽說幼青,是說幼青試圖謀刺君上,是那不忠不孝之輩嗎?”
李承宇卻抓住了韋幼青的語病,冷笑一聲道:“謀刺君上隻是不忠,何來不孝?”
韋幼青覺得自己被李承宇逼入了牆角,李承宇也正是要把他逼入牆角,讓他不要再這麽不溫不火的說話。眼前的情勢,李承宇甯肯韋幼青舉着劍進來要殺死他爲父報仇。
韋幼青的呼吸急促起來,喉頭哽咽的說不出話來。時文兒的種種在他腦袋裏不停的閃過,他鼻子一酸,聲音顫抖的說道:
“我當然不孝!我爹爹死了!我卻隻能跑到這裏來,隻能要陛下一個說法!爲什麽要殺我爹爹!隻能求着陛下的說法能過得去我的心!可爹爹就是死了!他沒有了!再也沒有了……”
韋幼青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麽,他隻是想起什麽就說什麽,語無倫次又毫無章法。
李承宇卻覺得很是暢快淋漓,這麽多年,這個離自己越來越遠的人終于又回來了。
他靜靜的坐着,平靜的看着眼前歇斯底裏大哭的韋幼青。水狸遠遠的站在門口,像死了一般充耳不聞。大殿外的侍衛們露了露腦袋,又都縮了回去。
韋幼青繼續語無倫次的發洩着心裏被憋到極緻的哀傷:“爲什麽是你!爲什麽是你!”
李承宇等着韋幼青發洩的聲音漸漸的小了,依舊沒有說話。韋幼青說到最後,竟覺得很是疲累,趴在案幾上睡着了。
等韋幼青醒來時,屋子裏已經掌上了燈。他身穿柔軟的睡衣躺在柔軟舒适的床鋪上,空氣裏有淡淡的安息香的香味。
韋幼青輕舒了一口氣,想着剛剛發生的事情,不明白自己爲何會如此失态。
水狸打起輕柔的帷幔,用他特有的溫柔婉轉卻又絕不是女聲的聲音說道:“侯爺醒了?要不要喝些水潤潤嗓子?”
韋幼青冷冷的看着水狸,他走進這座皇宮,隻喝過水狸遞過來的茶。這是他對水狸的信任,如今看來,周圍的人都不可信。
“什麽水?”
水狸在韋幼青淩厲的目光注視下有些畏怯,他柔聲答道:“隻是能讓侯爺好好歇息的水。”
韋幼青知道水狸回答的是他前番喝下的水,而不是現在要端上來的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