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到這裏頓了頓,擡頭看了看大門,還有被王福生關緊的窗子,壓低聲音說道:“陛下說,章相公管的事情太多,人也年紀大了,以後軍隊上的事情,讓我多操操心。”
裴安之聽後拂掌笑道:“這是好事啊!陛下這是信任大哥,想讓大哥把羽林軍全部管起來。”
慕容狄睨了一眼裴安之,歎息一聲道:“安之,你比福生差遠了。你看着陛下讓福生查這件事,就認準好事一定是咱們的。可你怎麽忘了這三方的那兩方呢?禁衛軍的那個夏铮蘇,那可是從陛下小時候就跟着的人。那才是陛下心中最合适的羽林軍右軍指揮使!”
王福生心悅誠服的點點頭,見裴安之有些尴尬又有些不解,道:“安之,咱們二人都是老粗,這麽多年,大哥什麽時候錯過?咱們就跟着大哥,大哥說讓咱們怎麽做就怎麽做。我相信大哥不會虧待我,該給我的都會給我。”
王福生的話讓慕容狄眼前一亮。他不由得哈哈大笑了起來,拍了拍王福生的肩膀道:
“兄弟,你這話說的有道理啊!你拿我做大哥,我自然也會做好這個大哥。你信任我不會虧待你,所以什麽也不問。我們隻道當今皇帝陛下不拿我們做自己人,咱們又何嘗把自己當過自己人呢?咱們什麽也别要,以當今的英明神武,他心裏有杆秤,知道該怎麽做。”
王福生先是一愣,随後将自己與慕容狄說的話前後想了一遍,恍然大悟道:“是啊,皇帝想給咱們什麽,他一定已經想好了,咱們什麽也别要,隻要想好該如何辦差,陛下自然會把他想給的給咱們。”
裴安之這時候也明白了,點頭說道:“是啊!這倒是對上我老裴的性子了。依我看,像章樹元那樣盤算過來,算計過去,遇到陛下這種性子的,就算是一時沒辦法給他了,過後也會想法子拿回來。”
慕容狄點點頭,環顧四周笑道:“比如這個粵華酒樓,咱們從隻是進來看戲,然後到吃些便飯,如今不是進到雅間裏來了?這期間窦大哥可曾要求我們什麽?他隻是端上他的拿手菜罷了。”
裴安之笑道:“這是窦大哥人忠厚實誠,也是咱們弟兄忠厚實誠。”他夾起一塊肥美的燒鵝放進嘴裏細嚼,歎道:
“咱們兄弟也算是遇到明主了!那些讀過書的人瞧不起我們,說我們是二臣。可他們難道沒有讀過'良禽擇木而栖,賢臣擇主而事'嗎?倒不如我這個老粗了!昔日朱樑一朝,世家大族把持朝政,你我把命拼上替他打仗,到頭來落下什麽好?我們爲何不能投奔明主?”
裴安之喝了一些酒,說起心中痛腳不由得情緒激動,聲音大了一些。雖然二層雅間隐秘性極好,卻依然讓門口要進來上菜的窦秉文聽了一些去。
窦秉文暗自搖頭,心道分明是貪生怕死貪戀富貴,這番話說出來隻怕自己也不信吧!“賢臣擇主而事”沒什麽問題,可沒有連帶着原主子的城也作爲禮物獻給敵人,作爲自己“擇主”見面禮的道理吧!
在慕容狄兄弟三人在粵華酒樓商量如何在這場變故中自保,謀求自己最大利益的時候,審理這場貢試洩題案的阿七面無表情的坐在京兆府自己的官邸内,細細的看着面前如山一般的卷宗。
這個案子不麻煩,洩題的事每年都會發生,阿七知道,李承宇也知道,隻是未到發作時。現在,到了該這顆毒瘤發作的時候了。
京城裏所有的人都知道京兆伊阿七怕冷。空曠的廳堂裏除了滿面牆的書和一張案幾,便是身邊這架爐子最爲惹眼。他撥了撥爐子裏的炭火,将身上的厚重裘衣又裹緊了一些。
洛陽城越來越冷,每年冬天都是阿七最難熬的日子。阿七怕冷是因爲鏟除石景陽時所中的寒毒,石景陽固然死于寒毒,阿七也因爲這場寒毒落下了怕冷的毛病。
屋外傳來“嗚嗚”的風聲,似一個風燭殘年老人悲涼的嗚咽。
“又起風了。”
阿七無奈的歎了聲氣,将炭火撥得更旺了一些。
嗚咽的風聲越來越大,似永遠沒有盡頭。
阿七搓了搓有些涼的手,放下手中的卷宗,吹熄了燈火,似要去睡覺。他就近拿起撥炭火的火鈎子,走到床邊合衣躺下。暗夜寂靜,唯有北風嗚咽。
阿七閉上眼睛,暗自運動真氣,以沖破被寒毒遲滞了的血脈。他的腦袋也一片清明,在嗚咽的北風裏,漸漸的有一些細微幾不可查的聲音傳入他的耳朵,似老鼠在啃食房梁。
炭氣漸漸的充滿整個屋子,屋子外面的出煙口被人堵住了。阿七的炭是大内制作的,沒有什麽味道。隻有阿七那聞得出來。
屋子裏還有另一股奇異的氣息,這是順着出煙口與倒灌的炭氣一起送進來的迷香。這是想用炭氣憋死屋内之人,然後制造過了炭氣的假象。
反正京兆伊怕冷,是所有的人都知道的,在這麽寒冷的夜被炭氣憋死,也是正常。
阿七心中冷笑,這些人終于趁着北風動手了。借助别人身體上的缺陷動手殺人,雖然阿七自己也做過不少,卻打心裏瞧不起這種行徑。
阿七一直在用龜息功閉住呼吸,此刻更是連血都停止了流動。漸漸的阿七身子轉冷,僵硬的如同死了一般。他的五識卻在這時異常的清明,在心裏數着這幾不可查的向着身邊靠近的腳步聲。
“一、二……”當一雙冰冷的手即将搭上阿七的頸間大脈時,阿七如鬼魅般,右手如勾扣住這隻手的脈門,左手裏的火鈎子同時搭上了對方的脖頸兒。
這一刻都在瞬間發生,對方還沒有反應過來,即被阿七擒住。可接着這個人便咬破嘴裏的毒藥,身體軟了下去,如骨頭被人抽掉一般,軟綿綿的倒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