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是這玉瓶的頂端,是一張美麗不可方物的美人臉,正如韋幼青所料,這位美人正是那位讓花慈陽魂牽夢繞了幾萬年的華夫人。
韋幼青右手平舉,玉瓶緩緩的從他手中飄浮起來,漸漸的模糊不清,最後幻化成一縷溫潤的光暈,融入那尊香女神雕像裏。
韋幼青在雕像下的蒲團上跪坐下來,他沒有上香,因爲華夫人仍在世間。雖然立生祠是民間傳統,可韋幼青心中裝着飛升和肉身死亡這些讓他不舒服的事情,他沒有爲華夫人上香。
大殿裏很靜,院門外的村民們亦不敢發出一絲聲音。一股奇異的香氣四溢,缭繞在韋幼青的四周。韋幼青深吸了一口氣,隻覺周身舒泰,真氣在體内迅速的流轉。
韋幼青就這樣進入了入定狀态,若有似無的香氣順着他全身的毛孔進入體内,在他的周身遊走。
韋幼青心裏一動,這就是傳說中的香火嗎?果然比來自天地的靈氣對修行更爲有益。隻是香女神這廟宇裏沒有以前所見那種收集願力的細頸瓶,且人們的香火也沒有以前所見的那種強征攤派。
韋幼青靜靜的打坐練功,直到陽光漸漸的離開這座廟宇。外面的村民随着陽光的離去盡數散去,寒意逼人,似乎一下子從三月天走到了年尾。
大殿裏依舊香氣缭繞,韋幼青卻不再打坐。他站起身來,走出大殿的門。屋外寒風呼嘯,竟飄起了似有若無的雪花。
韋幼青伸出手,一片雪花落在他的手掌心,帶來絲絲的涼意。韋幼青在心裏笑了笑,江南竟然也下雪了。不知如意與安瀾見到雪花飛舞會不會很高興。
這個奇妙的桃花源竟然是随着陽光的起落在不同的時界轉換的,到了夜裏,便追上了外面的時日。那些村民一到太陽落山就回家,不知可曾察覺夜裏與白天的不同?
“你是第一個知道這裏白天與黑夜時日不同的人,”一個婉轉動聽的聲音在韋幼青身後響起,“那些不遵守神旨,好奇心過重在夜裏出門查看之人,都被兩個時界轉換時的強大能量絞殺了。”
如此婉轉如莺啼的聲音卻不是那位香女神的真身華夫人發出的。韋幼青有些失望的轉過頭,眼前出現的麗人卻讓他眼前一亮。
身披白色輕裘的美人從大殿深處款款走出,如詩如歌,如夢如幻。在她的身後,跟着一個四五歲的小男孩兒。那眉眼,像極了過世的道宗李承嗣。
韋幼青深吸了一口氣,這世界果然好小啊。即便到了這世外桃源,依舊會碰上李家人。
“馬娘娘好。”
韋幼青恭敬的躬身行禮,沒有問馬麗珍爲什麽會出現在這裏。這裏是天石山,也是馬既長苦心經營之地。雖然這裏是香神廟,可誰又規定香神廟隻有香神本尊才可以住?
“韋侯爺好。”馬麗珍款款還禮,糾正着韋幼青稱謂上的錯誤,“物是人非,世間早就沒有了馬娘娘。以後侯爺稱呼奴家一聲馬姑娘即可。”
“是,幼青遵命。”韋幼青看了一眼馬麗珍身後的小男孩兒,“這位是小殿下?”
馬麗珍點了點頭,将小男孩兒領到韋幼青身旁,輕輕的說道:“雲遙,過來見過韋侯爺。”
小男孩兒乖順的按照母親的要求向韋幼青躬身施禮,用奶聲奶氣的聲音向韋幼青問好。
韋幼青很認真的對小男孩兒還禮,又對馬麗珍說道:“馬娘娘,陛下昭告天下,将小殿下過繼在自己名下,還要封殿下爲太子。娘娘是殿下生母,卻又爲何非要将自己的親生骨肉陷于這等不義境地呢?”
馬麗珍輕舒了一口氣,凄涼的一笑道:“韋侯爺說的這些話,不知道韋侯爺自己相信嗎?我們雲遙從出生那天起,他的爹爹便斷定他沒有那個做什麽'殿下'的福分。”
韋幼青輕輕的歎息,良久才道:“娘娘是在埋怨先帝嗎?”
馬麗珍聞言變色,正色道:“侯爺這是哪裏話?先帝無論做什麽決定,都必有他的道理,我們母子都會遵從,哪裏會埋怨一句半句?”
韋幼青冷笑道:“先帝的決定?娘娘的意思是說,先帝讓娘娘帶了這無辜的孩童,躲藏在這賊窩裏,做别人造反的旗子?”
韋幼青擡手止住了想說些什麽的馬麗珍,歎息道:“娘娘雖沒有打過仗,卻也應該曉得,打仗的時候,最先被砍翻的便是旗子。”
馬麗珍臉色微變,她神色略沉即恢複常态,笑道:“侯爺說笑了,侯爺知道這裏是哪裏嗎?”
韋幼青一怔,可他随即恢複常态,微微一笑道:“這裏難道不是天石山嗎?”
馬麗珍莞爾一笑,道:“這裏當然是天石山。不過,天石山綿延幾千裏,侯爺知道此處到了哪裏嗎?”
韋幼青心裏一怔,莫非是自己推測有誤?可他随即打消了這個念頭。猜測這位馬娘娘是故弄玄虛作弄自己,不露聲色的笑道:“天石山雖長,此處卻正是在江南地界。”
馬麗珍笑了,長長的睫毛微微抖動着,沒有反駁韋幼青的話,說道:“在江南地界,自然一切都要看侯爺臉色了。”
馬麗珍頓了頓,接着笑道:“如那新任的江南總督武修能,來到江南,第一件事就是去拜訪江南候府。還有那在洛陽神通廣大的慎澄衛,來到江南,不也照樣要看侯爺的臉色行事?侯爺在江南,才是如假包換的土皇帝。”
韋幼青雙眉一挑,有些懊惱的瞪了馬麗珍一眼,不滿的糾正道:“娘娘慎言!這種大逆不道之言,以後休要提起。”
馬麗珍掩口輕笑,柔聲說道:“怎麽,難道坊間傳言都是假的?奴家可是聽說,陛下對韋侯爺的信任已經到了可以分享皇位的地步,這'土皇帝'三字,不過是一句戲言罷了,侯爺又是緊張什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