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座石牢,是慎澄衛總部的一部分。每一間牢室都非常的狹小,牆壁厚重,從裏面看像是一間由整個石塊挖出來的石洞。
裏面的人聽不見也看不見外面,可外面的人卻聽得見看得見裏面,這是由幾面銅鏡做出相應的角度完成。
石牢裏昏暗,常年燃燒着火把。把這到處都是石頭的石山烤得異常的幹燥。不僅如此,這石牢裏有地火,開啓後更是雪上加霜。
韋幼青與米粒兒所處的位置雖然不是牢房,隻是石牢外的監視室,可依然被那石牢波及,此刻正一人抱着一個水壺,不停的喝水。
“京兆府的仵作房。”
米粒兒的回答讓韋幼青愣了愣,王元和炮制了阿西塞王子殺人案,卻沒有接着殺人滅口将案子坐實,這讓韋幼青覺得匪夷所思。
“王元和爲什麽不殺了他?留這人證做什麽?爲了什麽?”
“王元和?”米粒兒輕笑一聲,“王元和在京兆府衙門也不是隻手遮天。”
韋幼青不再問下去。慎澄衛的人這些年與谷米教的人一樣,滲透帝國各個衙門口,看起來都是不起眼的小角色,卻總在關鍵時刻起到大作用。
米粒兒看了一眼那不停的舔嘴唇不停的呓語的趙五兒,笑道:“幼青,你知道我是怎麽想出烤牢房的辦法的嗎?”
韋幼青明白米粒兒的用心,這樣連刑訊逼供都用不着了,這鬼地方,進來以後甚至連汗水都很快的被烤幹,半天不喝水,喉嚨就會啞住。
如今見他若無其事的笑容可掬的問自己這個問題,韋幼青翻了翻眼睛。米粒兒的殘忍手段千奇百怪,他早就已經見慣不怪。
韋幼青對這位從小到大的好友喜歡炫耀的毛病懶得理會,也不開口詢問。他知道,米粒兒會自己憋不住告訴他的。
“有一年我去沙漠,那裏有一個客棧,裏面賣水。”米粒兒平靜的說着,似乎在講一個傳奇故事,“我親眼看見有人砍掉自己的一隻手,隻爲了換一壺水喝。”
韋幼青不由得動容,這不是一個炫耀的故事。“你買過水嗎?”
“沒有,我是老闆,幫老闆娘數錢。”
韋幼青驚訝的,又帶着幾分喜悅的看着米粒兒:“端敬容?你們爲什麽要去沙漠安家?”
“那裏安靜,”米粒兒喝了一口水,“隻有漫漫黃沙,像一片海。人在裏面,就像是一群蝼蟻,什麽也不是。”
韋幼青不再多話,巡防司之所以會被李承宇放棄,是因爲随着巡防司成立的越久,巡防司的雷子們開始娶妻生子。人一旦有了家人,就有了牽挂。
有了牽挂的人,就不再是鐵闆一塊。米粒兒把端敬容放在了茫茫沙漠,其用心顯而易見,不過是告訴李承宇,他要把慎澄衛建成堅固堡壘的決心罷了。
裏面趙五兒像一隻被烤幹了的魚,嘴巴翕動着,有氣無力的不停的念叨着:“水……水……”
米粒兒向門口站着的阿七點頭示意,阿七明了的點點頭,拿起石桌上的一個水壺,向監牢裏走去。可那個水壺分明是韋幼青剛剛喝空了的一個水壺。
“五哥,”阿七掀開趙五兒蒙在眼睛上的黑布拿開,在四周強烈的火把照耀下,趙五兒很驚訝又欣喜若狂的喊了一聲:“七哥!”
韋幼青明白了,那個混在京兆府衙門的人,是阿七。這也難怪,京兆府被巡防司的王元和把持,慎澄衛這邊派出的人,必須不能弱于此人才行。
趙五兒聲音幹啞的仿佛發出每一個字都需要喉嚨出血來潤滑,他貪婪的看了一眼阿七手中的水壺,用盡全身的力氣猛地一躍,一把将水壺搶了過來。
韋幼青同情的輕輕籲了一口氣,水壺裏沒水……隻怕單單這份失望就可以讓趙五兒抓狂了。
果然,趙五兒迫不及待的将壺嘴對準自己的嘴巴倒了下去,可等了半天,卻隻有一滴水滴落在他的嘴裏。
“怎麽會這樣,怎麽會這樣!”
趙五兒悲憤的嚎叫起來,卻又被幹癢的喉嚨刺激的連連咳嗽,他漲的滿臉通紅,一口鮮血從嘴裏咳嗽出來。
“這個地方水很貴的,五哥。”阿七的淡淡的開口,“剛才你喝掉的那滴,能買京郊萬泉山上一畝地。”
阿七說完,目瞪口呆的趙五兒有些明白了這是怎麽一回事,他心裏一驚,接着哈哈大笑起來,不屑的說道:
“王元和這條狗,當真是誰都敢咬啊,他想幹什麽?小心項上人頭不保!”
這趙五兒自打阿西塞王子的案子以後,一直被阿七藏着掖着,并不知道外面已經換了皇帝,更不知道阿七的真實身份。
阿七不急不躁,出門拿了一壺水,他是真的渴了,裏面又幹又熱。拔開塞子,“咕咚”喝了一口,輕輕的吐了一口氣。
趙五兒眼睛都直了,眼睛直勾勾的盯着阿七的喉嚨裏,那随着吞咽一上一下的喉結。他死勁兒的咽唾沫,卻發現他已經好像沒有唾液,連血都幹成了血渣子。
“七哥,給,給兄弟一口,兄弟給,給你錢。”
阿七取下靴筒裏塞着的一卷卷宗,打開仔細的看了看,驚訝說道:“哦,五哥,兄弟真是怠慢了,原來你是有千畝良田的人啊,夠你喝一千滴水了。”
趙五兒氣的差點背過氣去,他是第一次聽說水是論滴賣的,還賣的這麽昂貴。
阿七變戲法似的掏出一個酒杯,“五哥,這個酒杯能裝十滴水,”他将酒杯倒滿,舉到趙五兒面前,“十畝地。”
趙五兒咬牙切齒,他以爲阿七既然是京兆府的仵作,定然是王元和派來的了。他咬牙切齒的破口大罵王元和,直到把喉嚨罵破,再次吐出一口血才停下來。
可阿七卻不爲所動,執拗的将那個酒杯舉到他恰好伸手可及的地方,靜靜的認真的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