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夭,你這麽聰明,我想說什麽你大概也猜到了,對不對?”
李桃夭渾身發抖,嘴唇不停的翕動着。“父皇,父皇的病,沒有辦法治了嗎?你,你不是名醫嗎?”
“陛下的病是我治的,人的壽數有限,桃夭,你别太難過……”眼看着李桃夭已經開始嗚咽出聲,韋幼青心裏反而放心了一些。
能哭出來的痛苦,才是能痊愈的痛苦。李承嗣久病,從李桃夭記事起,父親就沒有斷了吃藥,現在駕崩,也不算什麽太突然的事。
“當今陛下宣你入宮,是因爲如今正是國喪,你作爲先皇唯一的女兒,守靈是應該的。若是你覺得身子骨不行,我替你去禀明陛下。”
李桃夭看了一眼韋幼青,疑惑的問道:“你替我禀明當今陛下?當今陛下是誰?”韋幼青旋即明白,自己說話的語氣顯得與當今陛下非常的熟撚,熟撚的不似君臣。
他連忙解釋道:“當今陛下是你的四皇叔,以前的辰王殿下。我以前是辰王府的家臣,與陛下關系甚好,你若是無法守靈……”
“不用了,”李桃夭淡淡的說道,環顧四周,“按着禮制,我要守孝三年,且我朝公主沒有未婚配就單獨開府的道理,我要回宮陪伴母親。”
韋幼青欲言又止,李承嗣死于疾病,雖然最直接的死因是他與李桃夭的争執,可就算他那時候不死,最多也就多活一天而已。
趙皇後的死卻不同,那是韋幼青與李桃夭之間濃的化不開的仇恨。韋幼青斟酌半天,才含混的說道:
“桃夭,我真的很難過告訴你這個消息。先皇去世的那個夜晚,太和宮着起了大火,那晚的風特别的大……所以,所以……”
李桃夭的眼睛瞬間睜的老大,聲音嘶啞的問道:“所以什麽?你但說無妨。母親受傷了?”
“沒有,是你受傷了。”韋幼青擡起頭來,悲憫的看着李桃夭,“皇後娘娘薨了。”
李桃夭隻覺得天旋地轉,眼前的韋幼青也漸漸的模糊起來。韋幼青眼見李桃夭雙眼發直,暗叫不好,急忙伸手去扶。
李桃夭卻沒有如韋幼青預料的那樣暈倒,她硬是壓下湧上喉頭的一股甜腥,扶住旁邊嶺珠伸過來的手,好半天才定住心神。
“韋先生,你是說我父母都沒有了,是這樣嗎?”
韋幼青無奈的接受了這個“韋先生”的稱呼,點點頭,算是回答了李桃夭的問題。
李桃夭默默的走到妝台前,默默的把頭發用白色發帶盤起,又将一朵小白花帶在鬓間。“嶺珠姐姐,給我找一身白衣服吧,我要奉旨進宮呢。”
韋幼青默默的看着李桃夭梳頭,她的手現在居然不抖了,竟有幾分氣定神閑透出來。
韋幼青心裏擔憂,可眼下李桃夭的狀态分明是不願讓人可憐她。韋幼青平淡的說道:“桃夭,我也要進宮,一起去吧。”
李桃夭點點頭,韋幼青見嶺珠找來一身白色棉袍,默默的走到外屋,等着李桃夭出來。
一身如雪長袍簇擁下的李桃夭出現在韋幼青面前時,端莊優雅而又清冷出塵的姑娘美麗的宛若天人,再也沒有了先前的那分邪氣。
韋幼青心中傾慕不已,又歎息不已。若當初桃夭不上珍珠島,若她的心智這些年不被青狸的那縷邪念所控制,結局會是什麽?桃夭又會怎樣面對那晚發生的事情?
二人默默不語的上了馬車,漂亮的宛如仙童的小吉優雅的揮動長鞭,兩匹有着優美曲線的棗紅馬邁着優雅的步子,轉瞬之間來到與公主府近在咫尺的大安宮。
李承宇在東明殿召見了自己的侄女,他也很快發現了李桃夭的變化。李桃夭身上沒有了邪氣,端莊優雅,國色天香。
隻是李桃夭瘦的厲害,瘦削的雙頰并不損她的美麗,反而與蒼白的唇色一起,形成一種病态的美。
“桃夭,幼青,”李承宇吩咐小豆子爲二人安席,招呼道,“你們二人都過來坐吧。”
“桃夭,你瘦的厲害了,”李承宇關切的看着李桃夭,轉頭問韋幼青,“不要緊吧?”
韋幼青明白李承宇是在問李桃夭的身體,回禀道:“隻是昏迷的日子久了些,慢慢将養就好了。”
李承宇點點頭,對一旁的一個小内監說道:“帶陽城公主去靈堂吧,交給章皇後照看。”
那内監膚色白嫩,明眸皓齒,看起來更像是一個穿了男裝的宮女。聽了李承宇的吩咐,躬了躬身,對李桃夭恭敬的說了一句:“公主殿下,請随奴婢前來。”
韋幼青驚訝的發現那内監居然是水狸。李桃夭也瞪着水狸,臉色也甚是驚訝,因她一直以爲水狸是女子。如今乍一聽他說話,雖然婉轉動聽,可明顯是個男人。
可李桃夭久居深宮,自然明白皇帝的身邊人都不能得罪。故而她迅速收回驚愕的目光,起身款款的向李承宇福了福身,跟随水狸走出大殿。
李承宇看着李桃夭的背影消失在大殿門口,輕歎一聲,問韋幼青道:“趙皇後的事,都告訴她了?”
“是,”韋幼青一聽李承宇的語氣便知道他已經知道李桃夭什麽也不記得了。想着還要讓他更加放心才行,他輕聲說道,
“桃夭的一縷魂魄那晚受了過大的驚吓,已經損傷根本。幼青幫她換了個新的,以後她會慢慢康健,隻是再也想不起那晚發生的事。”
“換了個新的?”李承宇饒有興緻的看着韋幼青,“幼青,你總是讓我刮目相看。等我哪天沒了,你也幫我換一個。”
韋幼青心裏一疼,目光不由得露出嗔意。他不滿的看了一眼李承宇,又覺得有些失禮,急忙垂下眼睑,輕聲道:
“陛下不會有那一天的,至少幼青不會看到那一天。若陛下有那麽一天而幼青又救不得陛下,幼青隻記得陛下一句話,唯有一起上路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