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過了不多時,看起來平平無奇的地面,此時卻被推開了,時文兒從地道裏走了出來。
韋幼青站起身來招呼道:“爹爹,下面的通道可還順暢?”
時文兒點點頭,擔憂的歎道:“今個兒天陰的太厲害了,不知道爲什麽,我總覺得有些不安。好多年沒有這樣了。”
韋幼青心裏一沉,時文兒與自己的想法完全相同。他安慰時文兒道:“爹爹不必擔心,今個兒孩兒去給皇帝診病,聽他的意思,是想等辰王殿下到了京城,就接着宣布立殿下爲儲君。孩兒看李承嗣,對辰王殿下寄予厚望,他這麽安排,也是希望辰王殿下不那麽顯眼,能順利進京。”
時文兒微微歎息,輕輕的冷笑一聲:“你這麽說,我也不想反對。隻是此人明知自己命不久矣,卻遲遲不肯宣布儲君人選,不過是看透了你救他性命的意圖。不到最後的大限,他是不會松口的。”
韋幼青明白時文兒說的對,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李承嗣爲人的涼薄,對妻女的冷酷,也屢次讓韋幼青目瞪口呆。
這麽多年的夫妻,作爲擁有四海的帝王,卻讓妻子越來越看不起他,又讓唯一的女兒越來越憎恨他。
韋幼青也不得不承認,在李承嗣看似溫和的性情,優雅的談吐背後,有讓人後背發冷的東西。
“幼青,”時文兒見韋幼青沉默不語,明白他在想李承嗣的事,“你可曾想過,女兒的性情,是會随了父親的……”
韋幼青一愣,旋即明白時文兒要說什麽,他有些吃驚的說道:“爹爹,婚事已經到了現在的地步,不會取消了。”
時文兒卻搖了搖頭道:“幼青,你心裏清楚的很,後日的婚禮,不會按時舉行的……停下來想一想爹爹說的,婚事不是小事。爹爹養你一場,你是我兒子,與儒馨沒有什麽區别,我希望你想清楚……”
韋幼青怔怔的看着時文兒,他心裏明白時文兒的話是對的,一切都會在明晚分出勝負。趙家人不會眼看着李承宇入宮成爲儲君,明晚是最後的動手機會。
無論誰勝誰負,後天的婚禮都不會如期舉行。他與桃夭的婚禮,不過是雙方角逐的戰場。
“幼青,你娘來信說,惜間願意一直在珍珠島等着你,無論發生什麽事都會等,等着她的幼青回來。爹爹覺得,你與惜間從小青梅竹馬,你們才是有情人。”
韋幼青的心似被狠狠的啄了一口,他半晌無話,想着惜間的總總,想着珍珠島,想着他們的成人禮……
“爹爹……”韋幼青艱難的開口,“等這件事過去以後再說惜間的事,行不行?孩兒現在真的沒有心思琢磨這些。”
時文兒無奈的歎息,眼睛眯了起來,道:“幼青啊,爹爹一生身不由己,害了一個女人,你不要重複爹爹的老路啊。”
“爹爹,”韋幼青一直有許多話想對時文兒說,卻一直不敢開口,如今聽時文兒提到“身不由己”,這才鼓足勇氣說道,
“孩兒覺得那趙皇後,并不像爹爹心裏想的那麽好……她既然爲了趙家入宮爲後,又爲何不肯爲了趙家好好與李承嗣相處?如今的情勢,孩兒卻不明白,她是在害趙家,還是幫趙家?”
時文兒陰郁的瞪了韋幼青一眼,“你不是她,如何能明白她的苦楚?好好的管好你自己的事吧。”
“我就是在管自己的事……”韋幼青不服氣的頂撞時文兒道,“爹爹整日家把娘丢在珍珠島不聞不問,就爲了那麽一個自私自利的女人?爹爹不肯讓孩兒負了惜間,是要讓孩兒替你還娘的情分嗎?”
“你!”時文兒勃然大怒,他嘴唇翕動着,可終究在韋幼青不肯低頭的目光中錯開了眼神。
時文兒長籲一口氣,歎息一聲道:“幼青,我的事你不懂。爹爹隻是希望你想清楚……”
時文兒再次擡起頭來,緊盯着韋幼青因過于激動而有些發紅的眼睛,道:“幼青,撇開你與誰有情這件事,你想過沒有,過了明晚,你與桃夭,本身就完了。”
韋幼青沒有接話,隻是冷冷的看着時文兒,他心裏明白的很,如果明晚他輸了,他會成爲罪人。雖然趙皇後沒有辦法拿自己怎麽樣,可也不會容忍女兒嫁給自己。
如果他赢了,趙皇後就會失勢,甚至被降罪。這樣的話,桃夭也會跟着成爲罪人之女。他們尚未完婚,李承宇不會同意李桃夭與他的婚禮繼續下去。
雖然他可以把李承宇的反對不當回事,可這樣一來李桃夭會成爲李承宇心中的一根刺,勢必會讓李承宇冷落自己,當初通過李承宇登上高位的想法就會成爲泡影。
韋幼青心裏腹诽,這才是時文兒反對他與桃夭在一起的真正原因吧。義父爲了他心中的大業,可以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犧牲一切可以犧牲的。韋幼青心裏的反感不由得到了極點。
“爹爹,所謂大業,真的有這麽重要嗎?可以犧牲一切,可以罔顧人倫?”
時文兒聞言如當頭棒喝,他心頭巨震,傷心的看着自己養大的朱家後代,眼睛接着赤紅起來:
“幼青,這句話要問你自己啊,我哪裏有什麽大業?我隻是把舊主的兒子撫養成人,幫舊主的兒子實現舊主的遺願而已。”
韋幼青看着時文兒發紅的眼睛,内心的愧疚無以複加。他急忙離座跪倒在地:“爹爹,幼青說錯話了,求爹爹責罰。”
時文兒心酸不已,歎道:“幼青啊,對爹爹說錯話不要緊,不要對自己做錯事才好。爹爹想說句讓你傷心的話,其實這句話你自己也想到了。”
時文兒把韋幼青從地上拖起來,正色說道:“幼青,你心裏也明白,明晚的對手是誰。桃夭,還有阿梨……”時文兒的眼睛模糊起來,他忍住喉頭的哽咽,一字一句的說道,“不要手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