韋幼青神色凝重,“這個孩子孕育了一年,要了母親的命。”他看了一眼李桃夭,遲疑了一下,“我女兒也是如此。她死的時候,正是這個孩子開始孕育的時候。”
李桃夭神色大變,抱着孩子的手也瑟瑟發抖。她恨恨的瞪了韋幼青一眼,怕燙一般将孩子塞進身旁的韋榕懷裏。懊惱的一跺腳,就要離開送葬的人群走掉。
韋幼青伸手拉住李桃夭的胳膊,凝重的傳音道:“桃夭,别嘔氣。我在想,冰火神是不是還在神界我們無從知曉,就算是他在神界,也不過是自我流放罷了。他不會甘心的。”
李桃夭驚駭的看了一眼韋幼青,那份懊惱馬上散去九霄雲外。她睜大眼睛,心情複雜的看了一眼韋榕懷裏的孩子。
“這裏是天石山,這麽多門派在這裏修行,互相之間恐怕也少不了打打殺殺,像不像冰火界?這個孩子一定得把他帶走。”
李桃夭怨毒的看了一眼那個孩子,後悔昨晚不該去替他找東西吃——就讓他餓死好了。
韋幼青猜出了李桃夭的心事,又鄭重的加了一句,“咱們殺不死他,他是神。”
李桃夭的身子顫抖起來,像是有些支撐不住。她有些頭暈目眩,駭然的再次看了一眼那個孩子。
韋幼青默默的把手伸進李桃夭的披風,不顯山不露水的攬住她纖細的肩膀,讓她能站穩身子。
李桃夭靠在韋幼青的懷裏,眼淚止不住的流出來,橫豎周圍的人大多數都在哭,她索性也一起哭個痛快。
“幼青,對不起……你不會嫉恨我吧?”
韋幼青自然明白她指的什麽,他長舒一口氣,歎息一聲道:“當年上陽真人對我說,惜間不是良配。我以爲他是指曼陀羅花……”
韋幼青看了一眼韋榕手裏的孩子,拍了拍李桃夭的肩膀,安慰道:“就算是她當日不死于曼陀羅花,以後也會死。珍珠島沒有辦法成就他的野心。那裏沒有人修煉……”
韋幼青有些覺得滑稽的笑了笑,“從珍珠蛋裏孵出來的人,在那麽好的靈力之地卻沒有修煉,他一定覺得很懊惱吧。”
李桃夭卻不想去管那個用冰火界衆妖孵化出來的珍珠,“幼青,别帶走這個孩子,把他留給阿沾,好嗎?”
韋幼青訝異的看了一眼靠在自己身上的李桃夭,她腮邊的淚水還沒有擦去,梨花帶雨,楚楚可憐。
韋幼青心裏一疼,不由歎息。神、仙、人,各有各界,那些修士願意以身飼神,與别人何幹?自己所擔心的後果,說不定隻是杞人憂天……
韋幼青掏出手帕遞給李桃夭,憐惜的說:“好的,你不喜歡的話,咱們就不做。”
李桃夭見韋幼青沒有埋怨之色,心裏寬慰不少。按照韋幼青的想法,那個孩子竟然是冰火神降臨,且孩子的死是必然會發生的,那她與韋幼青之間,就沒有什麽芥蒂可言了。
這個小村子的祠堂是一座高大的石屋,巍峨的聳立在一座山坡上,祠堂四周是開墾好的地。
從周圍鄉民的争論裏,韋幼青已經聽懂了,這些地是村子裏的公産,每家每戶都要出人來耕種。
村子往上是各個山頭,一個山頭管理着本山各村,村子還要給山頭納稅,各山頭也有自己直屬的私産。山頭有山主,山主由在這座山修行的修真門派指定。
可實際上每年來到天石山的人很多,修真門派并不知道這麽多人的底細,所以各山山主大多數是由本山村主公會推舉産生。
此地名叫少石山,少石山山主卻是一個例外,他是幾年前直接由管轄少石山的心門直接指派。因其總是戴着面具,故而沒有人見過他的本來面目。
一路伴随着哭聲、罵聲、議論聲,衆人吵吵嚷嚷擡着棺木進入祠堂,韋幼青三人亦是抱着這三個死者的孫子和兒子,跟在棺木後面進入祠堂。
祠堂裏面與普通鄉間祠堂沒有什麽兩樣,正中是一張供桌,桌子上卻沒有擺普通的供品,而是赤橙黃綠青藍紫一溜七個琉璃瓶子。
其中赤色瓶子最大,做成一個大肚孕婦,臉上露出思索的神情;其他六瓶分居兩端,瓶身皆是各種人臉,左邊黃色爲喜,橙色爲怒,綠色爲憂,右邊青色爲悲,藍色爲恐,紫色爲驚。
所有的人沖着供桌跪下,哭聲震天。每個人的頭頂皆有各色氣霧升騰而起,按着不同的情緒種類進入不同的瓶子裏面。
如果細看可以看到這七個瓶子内部俱有千絲萬縷的甬道相連,這所有的瓶子裏面的氣息,最後都彙入中間那瓶大肚子孕婦的琉璃瓶中。
這是采集人七情的瓶子。韋幼青心裏想着,這裏是心門修行的山脈,搜集這些東西自然是爲了洞悉人心。
韋幼青三人的頭頂沒什麽煙霧冒出,這個很正常,他們隻是偶爾路過的外人,這裏死了人能出手相助已經仁至義盡,斷沒有再爲陌生人痛哭流涕的道理。
老裏正卻不肯浪費任何一個機會,他上前對韋幼青三人拱了拱手道:“三位是外來人,即便這穆家兩老是老人,也沒有讓三位在此哭喪的道理,請随小老兒去廳堂一坐。”
韋幼青正想四處轉轉,三人離開這些嚎啕大哭的人群,随老裏正來到另一個廳堂。
這個廳堂裏更像一個香堂,香煙萦繞四周,一股好聞的清香四處彌漫。韋幼青偷眼看向凝香镯,見凝香镯并無反應,這才放心。
老裏正看了看韋榕懷裏的孩子,并沒有反對的意思。他從案桌上拿起四根細香,遞給三人,說道:“三位貴客,入鄉随俗,到了這天石山,走過路過,都留下一注香火吧。”
老裏正說完,自己也拿起一根細香,在案桌旁一個美人模樣的長明燈上點着,虔誠的跪在地上。
韋幼青等人跟着老裏正如此這般的點着香,最忙的是韋榕,他一手拿兩香,還要抱着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