韋幼青不由得也跟着露出笑容。他想推門進屋,可想了想又退了回來。在自己身上嗅了嗅,果然有那股混雜着腐爛的臭味、血腥味和燒焦了的皮肉味兒的怪臭味道。
韋幼青回到自己房裏,洗澡洗發洗臉換衣服,直到身上飄着一種清澈的青草澡豆的香氣,這才滿意的往東廂房而來。
門響聲驚動了屋内的三個女子,笑聲接着停了下來。三人的目光皆望向門口的韋幼青,愣了半晌最藏不住話的阿桃笑道:“韋公子看起來好清爽啊。”
得到阿桃誇贊的韋幼青心裏很高興,阿桃的梨渦淺笑讓他忘記了在米粒兒那裏見到的惡心景象。
他看了看自己,一襲月白色的麻布長袍松垮垮的套在身上,沒有束腰帶,瀑布般長發披在背上,僅把前額的頭發用一直都在使用的貓眼黑玉發簪别在腦後。
他隻有在确定沒有朱家遺臣在場時才敢這樣披着頭發,他知道祖父披發赤足向李煻獻城投降,是朱家遺臣永遠的痛。
這些朱家遺臣們甚至直接無視朱由貞與朱雷伊的存在,直接稱韋幼青,也就是朱樂安爲聖祖繼承人。
“韋公子,你的頭發好漂亮啊,這麽直!這麽順滑!我能摸摸嗎?”
阿桃清脆動人的聲音将韋幼青從沉重的回憶裏帶出。韋幼青定睛看時,才發覺嶺珠和娲蠓不知何時已經離開了。
他也不知道何時自己與阿桃隔着一張案幾對坐,手邊放着噴香的桂花茶。阿桃正一臉羨慕的看着他垂到胸前的長發,眼睛亮晶晶的,純淨的讓人忘卻一切煩惱。
韋幼青暗自惱恨自己,好容易有機會與美人面對面,想那些不開心的事做什麽?如今美人開口要摸自己頭發,再不答應美人會尴尬了。
“當然可以。”他趕忙溫和的答道。
阿桃一下午隻聽得嶺珠和娲蠓提到她們的領主,都是小心翼翼噤若寒蟬的樣子,以爲韋幼青是個很兇的人。
剛才韋幼青長袍長發與以往裝扮不同,雖然衣服極爲素淡,卻越發顯得分外妖娆。特别是一頭青絲正是阿桃最羨慕的。
阿桃是沙陀人,一頭自然卷曲的頭發,無論如何是不能這樣随意散開的。少女雖然不到十二歲年紀,卻對漂亮的少年開始有了朦胧的好感。
阿桃情不自禁的說出“想摸摸你的頭發”這種話,自己都有些驚訝。見他好像在想心事沒有聽見,暗自吐了吐舌頭,想着沒聽見最好。雖然心裏有些失望,可總比惹他生氣的好。
不成想韋幼青卻答應了,阿桃高興之餘又有些難爲情,可人家已經答應了,總不能又不去摸了。
且她心裏又非常癢癢,非常想試試那看起來又涼又滑的頭發摸起來是什麽感覺。
韋幼青見阿桃難爲情,心裏一樂,借機繞過案幾,在阿桃身邊跪坐下來。少年身上有好聞的香氣,還有少女以前不曾聞過的特殊氣息。
隻是他離自己太近了一些……阿桃揚起頭看着這個居高臨下望着自己的男子。他英俊的面龐正泛着溫柔的微笑,隻是他的眼睛太亮了一些……
韋幼青見阿桃擡頭望了自己一眼又迅速低下頭去,隻道是姑娘不好意思這麽被看着摸一個男子的頭發,心裏暗笑,轉過身去。
“你不是想摸一摸我的頭發嗎?盡管摸好了。”韋幼青笑道,心裏暗自慶幸洗過頭發,不然沾染上的那股子石屋子裏的腥臭味,就足以破壞眼前的良辰美景了。
少年還沾染着些許水氣的如瀑長發就在眼前,披在豐神俊朗的後背上。頭頂上的貓眼石散着綠色的光暈,如同有生命一般。
阿桃見韋幼青老老實實的背對着她,沒有會突然回過頭來的危險,試探着伸手摸了一下。
溫潤滑膩的觸感讓阿桃愛不釋手,她喜歡一切溫潤的東西。見韋幼青隻是随意的把這麽好的頭發别起,并沒有認真的梳理,阿桃随手拔下腦後别着的羊脂玉梳,輕輕的梳理着。
感受着腦袋上溫潤玉梳的按摩與少女身上的特殊馨香,韋幼青呼吸都有些急促,他有回過身去抱住這柔軟嬌軀的沖動。
可韋幼青知道這樣會吓着姑娘,他強忍着身體的沖動,閉上眼睛暗自調息片刻,待氣息平穩了,才輕聲細語的笑着問道:“姑娘爲何喜歡幼青的頭發?”
韋幼青覺得自己的問題很傻,可假如一直不說話,他怕自己真的會忍不住做出什麽不該做的事。
阿桃卻沒有覺得這個問題傻,女孩子總是在意自己的頭發的。她摸了摸自己的發辮,無奈的歎息道:“我是卷頭發……一點都不好看……”
韋幼青不以爲意的一笑,阿桃的頭發總是很整齊的梳成發髻,他從未留意過阿桃是卷頭發。不過他從來都沒有覺得卷頭發有什麽不好看,李承宇也是卷頭發……
想到這裏,韋幼青心裏一動。
漢人是沒有卷頭發的,原來阿桃是沙陀人。
韋幼青回過身來,把阿桃吓了一跳,她急忙抽回給韋幼青梳頭的手,手裏依然拿着梳子。韋幼青這時才注意到這是一柄羊脂玉梳。羊脂玉,是隻有皇家才會使用的玉器。
阿桃見韋幼青的視線掃向她手裏的梳子,冷冽的眼神兒讓她心裏不安起來。她遲疑的把梳子遞給韋幼青,問道:“韋公子,你是在看這把梳子嗎?”
韋幼青見阿桃這麽随意的把梳子拿給他看,好像根本不知道這把梳子所代表的含義。
他又聯想起李承宇對阿桃的關心,心裏疑雲頓起,阿桃究竟是什麽人?
韋幼青收起那一臉的狐疑,重新換上溫柔的笑臉,若無其事的柔聲問道:
“阿桃,嶺南辰親王殿下想見見你,随我一起去吧。”
韋幼青邊說着邊暗中打量着阿桃的神色。
果然,小女孩兒不會掩藏自己的心思,乍一聽“親王”二字,頓時愁雲密布。“這裏有個親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