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見天色已晚,韋幼青與馬二商定與吳興見面的事,馬二因有了投靠之心,自然格外賣力,有心辦一件立大功的事做投靠辰王的見面禮。故而笑道:“韋公子,實不相瞞,馬氏待下極苛,如今不要說普通士兵,就連軍官統領的饷銀都會被克扣。”
馬二說着,靠近韋幼青,輕聲說道:“很多兄弟都有離了馬既長的打算,苦于沒有門路!不如……”
韋幼青見他興頭十足,知道他有心投靠,立功心切,反而潑他的冷水道:“二先生,如今非常之時,人心思變,越是這樣的時候,越是難以把握。馬府不是等閑之地,咱們凡事都要小心,逢人隻說三分話,未可全抛一片心。火候到了,肉自然爛。”
馬二心中深以爲然,見韋幼青小小年紀,竟指點起自己做人處事來,說出來的話又句句在理,心想辰王府裏果然無庸才,能周遊于宮廷王府、世家大族的人,必有其過人之處。
故而虛心求教道:“以韋公子之見,該如何是好?”
韋幼青笑道:“該如何是好,咱們先前不是有商議嗎?”
馬二拍了拍腦袋,笑道:“是,韋公子說的極是,在下這就去找吳興,商量給韋公子通融帶人離城之事。”
韋幼青見他明白自己的意思,笑道:“正是了,二先生,咱們是生意,你與吳興說和此事時,可不要說偏了。”
馬二拱手道:“韋公子放心,見了吳興,馬二依舊按着原先商定好的來說就是。”
一夜無話。到了第二天晌午頭,阿四來到店裏,回說馬二把事情辦成了,約好到晚間吳興換了崗就來阿四家裏見面。
原來按着韋幼青與馬二事先商量好的,馬二不宜總來珠玉茶社,以免被人懷疑。有消息了就到阿四家裏,把消息告訴守在家裏等消息的阿四,由阿四來回傳遞消息。
阿四的家在離北門不遠的一個小巷子裏,距離珠玉茶社隔着好幾條街。爲了照顧生意方便,阿四夫婦平時皆住在店裏。
韋幼青讓阿四依舊回家裏去守着,到了晚上,由無朋山莊來的莊丁苗順,劃着小劃子,繞了好幾條街,前來阿四家裏赴吳興的約。
吳興已經到了阿四家裏,見到韋幼青,很恭敬的起身行禮。比起馬二,身爲武将的吳興長相更粗豪了一些,穿着異常的簡樸,粗衣布服,五短身材,一臉的粗硬短髯下,一隻眼睛已經瞎了,另一隻僅存的獨眼卻精光四射,讓人不能小觑。
韋幼青心裏一凜,想着此人絕不是一個守門的下級軍官那麽簡單。故而也是異常的恭敬,抱拳行禮,口稱“吳大哥”。
吳興道:“不敢當。韋公子,聽馬兄弟說韋公子要見在下,不知有何指教?”
這也是韋幼青與馬二商議好了的,不提需要辦什麽事,隻約見面。
韋幼青說明原委,卻見吳興那隻獨眼精光大盛,卻又迅速恢複了原狀。
“不知韋公子要帶多少人離開潭州?”
韋幼青道:“在下也不知道。不瞞吳大哥說,在下在潭州沒有親眷,隻有一個小小的茶社。原本是無牽無挂的。隻是幾天以前進城,見沿途孩童餓斃水中,野狗争食人屍,還有人吃人……”
韋幼青說着,深吸了一口氣,平複一下激動的心情,繼續說下去:“幼青想,兩國争戰,與這些人有什麽關系?若是吳大哥肯幫忙,幼青想送一部分老弱婦孺出去,給他們留條活路。人數,還有送誰走,都要看吳大哥了。雖然是做好事,幼青也決不能強人所難,給吳大哥找麻煩。”
吳興一隻獨眼盯住了韋幼青,疑惑的問:“韋公子要帶不相幹的人離開潭州?不知韋公子要把人帶去哪裏?”
韋幼青一愣,旋即明白這裏吳興不信任自己。他沒有生氣,反而對眼前的獨眼漢子生出許多好感。
按說自己給的報酬如此豐厚,這些人在潭州也是早晚餓死,就算自己把人帶出去拐賣了,也給了他們一條活路。可吳興卻如此認真,一定要自己說出帶走人的目的。
韋幼青認真的回答道:“這要看帶出去的人都會做什麽。幼青現在可以保證的,是當初潭州城四門皆開時,如何安置潭州城出來的人,現在還是如何安置。有學問有能耐的人,自然出路會更好一些。普通人也不怕,在楚地有許多茶園和棉花園,可以租了地做茶丁和棉農,隻要勤勞肯做,吃飽穿暖還是可以的。”
韋幼青說完,頓了頓,又說:“馬二先生知道在下的底細。辰王殿下有嚴令,誰敢殘害從潭州城逃難出來的人,殺無赦。幼青是辰王府知事,若是敢知法犯法,趁着潭州的這場災禍行那喪盡天良的惡事,辰王殿下第一個饒不了幼青。吳大哥可以登份名單,由幼青蓋上手印,将來這些人的下落,都着落在幼青身上。”
吳興聽了韋幼青的話,低聲道:“在下不是沒有聽說過韋公子,韋公子不要怪吳興多事,如今這年月,人吃人把心都吃壞了!沒想到還會有韋公子這樣急公好義之人!韋公子這是要救潭州人啊!罷了!”
吳興說着,掏出韋幼青送給自己的錢袋,放在桌子上,道:“韋公子這個朋友,在下交了!爲潭州百姓辦事,這筆錢在下卻絕對不敢領!”
韋幼青這麽做,不僅僅是處于高義,還有替李承宇揚名,同時結交、探聽潭州守城軍隊的動靜,争取策反這支缺糧缺饷的饑卒嘩變的目的。無論是爲了目的還是爲了良心,他都要給吳興這筆錢。
故而韋幼青又把錢袋拿起來遞到吳興手裏,道:“這件事是幼青要做的,幼青知道,此事幹系甚大,這些錢,隻能算是幼青聊表心意了。”
吳興又把錢袋推回來,堅辭不受:“在下如果接了韋公子的錢,豈不是成了沒有心肝兒的畜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