韋幼青後背有些發寒,他點了點頭,沉默良久,對莊丁說:“送我去華府。”
蕭瑟的潭州到了潭州華府一帶,頹廢之相漸漸的褪去,世家大族的雕梁畫棟與門口雄壯的排軍,與剛才人吃人的景象仿佛是兩個天地。
華聖澤比韋幼青上次見到時更加顯得仙風道骨,連聲音也比以前好聽了許多。他對韋幼青的到訪甚是欣喜,聽到門房的禀報,親自迎出門,帶韋幼青參觀他新修的小花園。
園子裏花香滿園,珍禽異獸,奇花異草數不勝數。韋幼青見華聖澤一臉的得意,知道他雖然謙虛的稱自己的園子爲“小花園”,實際上也是花了大心思布置的。也就遂了他的心願,大加贊賞了一番。
華聖澤見韋幼青喜歡,欣喜的說:“你喜歡那就太好了,上次你來,說我的園子假山太多,我想你必定是喜歡這些東西的,就重新布置了一個園子,等你來看我時,供你玩賞。”
韋幼青啞然,上次來時他的确說過“園子裏假山太多”這樣的話,隻是當時是因那些假山是用來布置陣法的緣故才有此一說,不想華聖澤卻當了真。
韋幼青不由得爲這位華公子的純真情義有所感動,也不覺得“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這樣的話能用在華聖澤身上。對一個生來就是仙,從小不覺得吃飯是人生必須的人來說,“餓死人”這樣的事,不是他能夠明白的。
“華兄越來越有仙氣了,想是修爲又精進不少。”
華聖澤臉上露出得意之色,卻做出無所謂的樣子,雲淡風輕的說:“是嗎?天天修煉很無聊啊,日子都不覺得了,如果修爲再不長進一些,豈不是苦死。哪裏有兄弟你這麽天天的天南海北自在。”
韋幼青“呵呵”一笑,知道這位華公子沒有要緊事是連華府的大門都不肯邁出的,在他的心裏隻有修行才是第一要務,所謂“天南海北的自在”也不過是口是心非的恭維話而已。若硬要說這位貴公子還有什麽上心的事,那就隻有他們華府的面子了。
“哪裏,隻有我們這些需要做事的人才不得已到處亂跑,若是我有你的好福氣,就不用在這妖孽橫行的世道還要出門奔命。”
“妖孽橫行?”華聖澤的注意力果然被吸引過來,他皺眉道,“華琪出去了這麽久,外面依舊有妖孽?這不會吧,我還以爲他早就把'降妖除魔,造福一方'的牌匾,給華府掙回來了呢。”
“我在洛陽的确見到華琪總管收妖,隻是他回到袁州,又把妖孽放出來了。”
華聖澤奇道:“這是爲何?”
“如果我猜的不錯,華琪是在幫馬既長做事,我記得華兄對馬既長這種小人一向不齒的很,故而也是專程趕來給華兄提個醒。”
華聖澤聽韋幼青這句話,果然如韋幼青所料,驚怒異常:“竟有此事?華琪竟然在幫馬既長做事?幼青,你是不是弄錯了?”
韋幼青見“華琪幫馬既長做事”能引起華聖澤的憤怒,有心繼續添一把火,好讓華聖澤與華琪反目。故而一臉無辜的道:
“我怎麽可能弄錯?辰王殿下對潭州合圍這麽久,眼看着馬既長就快要撐不下去了,華琪總管卻親自到袁州府衙拿走鎮府的桃木劍,指使衆妖行刺刺史,爲的就是爲這馬既長解潭州之圍。”
誰知華聖澤聽完韋幼青這一席話卻笑道:“馬既長快撐不下去了?”他開懷的“哈哈”一笑道,“華琪總管的做派,倒是我華府的行事風格。”
韋幼青一口茶差點噴出來,知道自己說錯了,眼前的這位不食人間煙火的仙,不能用常理來推斷。
他腦子轉了轉,改弦易轍,一臉不解的看着華聖澤,笑道:“華兄,幼青一向以爲,華府的行事做派,是仙家做派,超脫于世俗之外,就像,”他沉吟片刻,沖華聖澤莞爾一笑,“就像你我初見,華兄乘坐七彩蝴蝶香車,出現在我珠玉茶社時那樣。”
華聖澤聽了,臉上的得意之色又現出來,他擺了擺手,自嘲的笑道:“聖澤當日故作風雅,幼青你就不要取笑了。”
韋幼青卻笑道:“怎麽會呢?這樣的排場也要看是誰在擺,俗人擺自然俗不可耐,像華兄這樣的仙姿,卻是非得這樣出場不可。幼青心裏隻有仰慕不已。隻是,”
韋幼青的語氣急轉直下,“若華兄想說華琪總管的做法是華府一貫的逆勢而爲的傲骨,是拯救末世的大英雄,我卻是心裏要取笑的。”
“這是爲何?”
“如今朝中局勢非常複雜,辰王殿下奉旨讨逆,袁州本就是王土,華兄覺得,誰當刺史,對眼前的合圍之勢有影響嗎?”
華聖澤從不理政事,隻能從常理來推斷,他遲疑的說:“按理來說是沒有影響的。”
“既然沒有影響,那華琪總管爲何要那麽做?”
華聖澤笑着睨了一眼韋幼青,道:“你就不要賣關子了,想說什麽直接說就是了。”
韋幼青笑道:“不是幼青賣關子,實在是這些狗撕貓咬的破事兒需要慢慢的理。長篇大論乏味的很,幼青就長話短說給華兄講講。”
華聖澤的确對這些人間的事不感興趣,華琪幫誰做事他本來也懶得去管,隻是不忿他居然幫着自己的對頭馬既長。剛才聽韋幼青說馬既長快撐不下去了,心裏一下子放松了,不再把此人當作對頭。
隻是華府雖然不管世事,可畢竟地處潭州,潭州被圍了這麽久,馬既長解不了的圍,若是被華府給解了,那豈不是一件快事。
隻是華聖澤顧念眼前的韋幼青是自己的好朋友,人家有話對自己說總要認真聽完。故而華聖澤給韋幼青倒了一杯茶,安慰道:“幼青莫急,你慢慢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