韋幼青卻沒有想到這樣一個人竟是繹心的義兄。鄭雨娟在洛陽有好幾處産業,都由許永昶管理。
鄭家如今鄭太後不管事,隻在後宮納福。鄭誠勇雖有禮部侍郎的實職,襲衛國公爵位,可由于聖武軍的日漸式微,鄭誠勇的勢頭比起鄭安歌當年已不能同日而語。
可渭城長公主李安僖、華國夫人鄭雨娟都與趙皇後交好,趙皇後有心讓女子當政,是以鄭家反而是此二女格外的耀眼。
韋幼青望着黑暗中安靜的萬泉山,遠處傳來瀑布飛流直下的噼裏啪啦聲音,與近處各路泉水的叮咚聲交彙在一起,就像一首美妙的樂曲,讓韋幼青想起阿桃的琵琶。
“這裏就是傳說中的錦瑟地?”
“是的,”許永昶道,“錦瑟地是華國夫人鄭雨娟的領地,是她的亡夫留給她的念想。也正因如此,她怕睹物思人,不怎麽來住,全部交給我們父子打理。如今這個小鎮上,”許永昶小聲道,“住的全部都是我們的人。”
韋幼青點了點頭,他不怎麽喜歡許永昶,這麽美麗的錦瑟地,這麽凄美的愛情故事,說到底不過是一群權欲熏心之人的精心謀劃。如今自己就要與他們同流合污,成爲自己讨厭的那種人。韋幼青掩飾的走到亭子邊上,向四周望去。
“這裏是中央城堡的最北邊,”許永昶在韋幼青身後指着南邊的高大建築,“那邊是城堡主樓,許先生作爲鄭譽王子留下的老主管,替華國夫人管理這個小鎮。許先生本要來親迎少主,隻是擔心動靜鬧得過大會引起各方的注目,反而不好。請少主恕罪。”
“各方注目?現在有幾方盯着這個錦瑟地?”
許永昶看了韋幼青一眼,道:“京城裏自然到處布滿了巡防司的眼線,錦瑟地當然也不例外。再就是各江湖與蕃鎮的勢力。不過,少主請放心,錦瑟地隻是因華國夫人的光芒而引人注意,其他人皆黯淡無光。”
韋幼青明了的點了點頭,也明了在政治漩渦中央的洛陽,華國夫人是多麽大的一柄保護傘。許家父子的所作所爲無可厚非,且聽許永昶提到鄭雨娟時的神情與語氣,誰又能說許永昶對鄭雨娟沒有一點真情實意呢?
韋幼青沒有再說什麽,看了看身上的夜行衣,他總不能穿這身衣服去見錦瑟地衆人。許永昶适時的捧上一件金色盤龍披風,道:“少主,這是當年聖祖遺物。”
韋幼青接過來,細細的撫摸着披風細滑的紋理。這是一件披在戰袍外的披風,韋幼青好像又看到了當年先祖傲視天地的雄姿。
這也是眼前這些忠實的追随者們想要看到的。韋幼青雙手一揮,披風揚起一道金色的弧線,披在韋幼青挺拔的身姿上。他文雅俊秀的面龐上接着多了許多威嚴,上位者不怒自威的氣魄讓眼前二人垂下了眼睑。
韋幼青微微一笑,目光堅定的走下涼亭,無論這些事是不是出于他的本意,韋幼青隻要做了,就希望做到最好。繹心與許永昶皆露出贊許的神情,緊随其後,三人一起前往前方的中央城堡。
三人來到中央城堡最南邊的大廳時,裏面已經聚滿了人。站在門口等候的許節夫婦見三人進門,急忙上前,在前面親自領路,将韋幼青領到大廳北面的高台下面。
韋幼青打量着這座大廳,這座大廳是用來宴請賓客的大廳,這座高台是原有的,地下鋪的紅絨地毯卻是新換的。在高台的頂端,一把寬大威嚴的盤龍金椅放在正中。
這樣一把椅子肯定不能是這座大廳原有的擺設,且韋幼青認得這椅子的式樣不是皇帝所坐的龍椅,卻又不懂它所代表的意義,有些狐疑的看了看許節。
許節道:“這把椅子,與少主的這件披風一樣,都是聖祖當年率領大軍出征時用過的遺物。我們這些老臣子們保存下來,就是爲了能有一天,物歸原主。”
“我坐上這把椅子,代表了什麽?”
許節道:“少主是聖祖曾孫,坐上這把椅子,自然是爲我們這幹老臣,今日終于能侍奉舊主。”
“是不是代表你們會聽我的?”
許節猶豫了一下,道:“那是自然。隻是聖祖當年之所以能雄霸天下,皆是因聖祖能從谏如流。”
“從谏如流?”韋幼青笑起來,“怎的我聽說的聖祖與你不一樣?聖祖是個有雄才大略的君王,向來殺伐決斷。也正是因着這個緣故,聖祖才能雄霸天下。”
許節聽了,擡起頭來,看了看眼前這位不到二十歲的少年。誰知韋幼青的雙眸正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許節不知爲何,心頭一凜,急忙又低下頭去。
“少主說的是!”一個年輕的聲音從身後響起,韋幼青回過頭來,此人他認識,正是在雷州給孫飛魚下毒的“悅來客棧”夥計,姓雲名季,也是雷州谷米教掌教,時文兒的心腹。
韋幼青沖着雲季微微一笑,雲季受到鼓舞,繼續說下去:“從谏如流,做仁德的好皇帝,這是太平盛世的看家皇帝,現在天下大亂,看看當今皇帝就知道,主弱的結果,就是周圍的人一個個的都想試試自己的爪子利不利!”
“雲大哥說的對!”又一個年輕的聲音響起,韋幼青細看此人,卻不認識,聽口音不是雷州人,倒有些像蜀地口音。想來與雲季不是同路,隻是意見相同的肺腑之言:“當今亂世,我們願跟随少主,開創新盛世!”
此語一出,即驚四座。許節橫了那人一眼,剛要說話,一個虬髯漢子怒道:“易仲!你胡說什麽?我們是追随舊主,恢複故國,什麽新盛世?你要把少主置于何地?”
他這話說的很重,易仲聽了,不由得漲紅了臉,怒道:“山二哥!我們弟兄幾個,聽說少主要來洛陽,特地從漢中趕來拜見,說個新盛世,你就要給我們扣上這種大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