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氣裏飄來一絲血腥氣,很淡很淡,卻足以讓韋幼青心驚膽戰。這裏是哪裏?靈兒費那麽大的心思把自己掠到這裏來,必定有她的目的。
韋幼青打消了站起來的念頭,重新閉上眼睛,細細捕捉着周圍的聲音、氣味……還有其他一切可以捕捉到的東西。
胡先生的清平坊裏有一個巫女,這個巫女是有使命的巫女……胡先生知道嗎?
韋幼青腦子裏的念頭信馬由缰,直到他的耳朵聽到細微的腳步聲才停止。這腳步聲來自他的左側,血腥氣來自他的右側。可在韋幼青的感知裏,這兩邊的來意都不善。
他放棄了躲避腳步聲的企圖,繼續躺在地上,一動不動。腳步聲依然很細微,可韋幼青卻能察覺到對方越來越近。
那人大概在十步開外停下來,四周一片死寂。韋幼青豎起耳朵,凝神靜聽,心裏又是一沉。那個位置不是隻有一個人,韋幼青能夠聽到氣息的就有三人,若是其中有能隐藏氣息的人,人可能更多。
雙方就這樣僵持着,右邊的血腥氣味卻越來越大,韋幼青覺得這股血腥氣竟似在向自己這個方向移近。
有血流過來了,韋幼青隻覺得全身發緊,後背直冒寒氣,他分明感覺到有未知的危險在向自己靠近。可他依然不敢動,左邊的那群人如獵人一般盯着他。
突然,韋幼青覺得自己身下一陣顫動,接着他被一人抱起,炎炎夏日,那人的手卻冰涼,和韋幼青後背緊貼的前胸也冷冰冰的,且沒有氣息,如同鬼魅。
韋幼青以爲會有人追來,卻沒有。夜色裏隻有這個人抱着自己,如禦風而行,飛速的隐匿于黑暗中。
也不知跑了多久,韋幼青覺得突然被那人抛出,他急忙睜開眼睛,眼前熟悉的景物飛快的向自己撲面而來,竟然是半山山莊。韋幼青與繹心這次來到洛陽,就住在半山山莊,那人等于是把韋幼青送回了家。
韋幼青飛快的下墜至半山山莊密林上空,借着樹枝,韋幼青穩住身形,急擡頭往上看,卻什麽人也沒有看見。
韋幼青滑下樹,往山下走去。密林裏沒有路,蒿草與野花散落在高大的樹木間,偶有一隻小松鼠或者小鳥露露腦袋,又被人的腳步聲驚跑了。
越往山下走,林子越稀疏,待到了山下的石子路旁時,幾乎隻剩下夏天瘋長的野草,遮蓋住了冶麗的野花。半山山莊地處萬泉山的山腰處,除了半山的溫泉和山腳下的梨林,其他地方都是萬泉山上原有的密林。螢火蟲半空中飛來飛去,涼風習習,送來陣陣松子的清香。
橫過那條通往梨林的石子路,對面又是一個山坡。山坡很陡,上面是用石頭随便鋪就的台階。有的石頭松動了,不小心就會滑一跤。
上了這個山坡,一座嶙峋料峭的假山擋在中間。繞過過了這座假山,眼前豁然開朗,雖然地面依舊是石頭鋪就,可打磨的極爲光滑,顔色也是用心拼過的,幾座小小的白牆烏瓦的屋舍掩映在蒼翠欲滴的翠竹中間,其中有一座屋舍裏面,昏黃柔和的燈光從窗棂裏透了出來,灑落在外面的翠竹上。
韋幼青此次來洛陽,是帶了喜好到處逛逛的寬姐的,這個有燈光的屋舍,正是寬姐的住處。
韋幼青看了看另外幾座黑燈瞎火的屋舍,知道是繹心帶着阿賓出去訪友還沒有回來。
韋幼青猶豫片刻,他想去找寬姐說說今日之事,又擔心翼哥兒睡了,自己去敲門遭寬姐嫌棄,上前極輕的敲了敲門。隻聽得裏面寬姐高聲大嗓的叫道:“誰呀!偷偷摸摸!”
韋幼青好氣又好笑,不過也放心的推開門,見寬姐把翼哥兒放在大炕上,正樂呵呵的逗弄松鼠玩。
寬姐一見韋幼青,嘴巴立時張成了圓形,驚問道:“你怎麽了?從哪裏弄得一身的土!”
韋幼青看看身上,的确如寬姐所言,他的身上全是土,還被樹枝刮破了好幾處。韋幼青做了個鬼臉,把今天的遭遇對寬姐講了一遍,寬姐不許他上炕去坐,他也不以爲意,在炕下的腳榻上坐了。
“寬姐,你聽說過這種巫女嗎?”
“巫女?”寬姐笑起來,“這不是什麽巫術,是攝心術。”
“攝心術?”
“是啊!我以前在華府,聽家裏人說起過。在江南的天石山上,有許多的修士,分成不同的幫派。其中最厲害的兩門,一門是宛瑜他們那一門,是截門,這一門修道作妖,走的是法術煉丹煉寶一路。還有一個叫心門,門裏全是女子。不過心門以巫醫給人看病爲主,并不屑于旁門左道,不到萬不得已,禁止門人使用攝心術迷惑他人。這個靈兒爲什麽要用攝心術迷你的心神,我就不明白了。”
說到這裏,寬姐不屑的睨了韋幼青一眼,“莫非她有不得不的理由?這個靈兒,聽起來是不賣身的,你不會是……”
韋幼青品出了寬姐話中的意思,怒道:“寬姐!她賣不賣身與我何幹……”
寬姐情知自己這是無憑無據的瞎猜了,見韋幼青生氣,站起身來,走到衣櫃子前,拿出一件秋香色絲袍,遞到韋幼青面前道:“這是我估摸着翼哥兒的身材做的,你拿去換上吧!”
“翼哥兒?”韋幼青先是一愣,旋即明白寬姐的意思,她說的這個翼哥兒,指的是她自己親生的兒子。
韋幼青見寬姐眼圈紅了,心裏不忍,原先那份氣惱蕩然無存。他接過絲袍,一看就知道這袍子做的極其用心,用料上乘,針腳細密,袖口領口都繡着精緻的銀色滾邊。
韋幼青轉到裏屋去換下外面的破衣服,見後背上反而沒有太多的泥土,想是在那個救自己的神秘人身上蹭幹淨了。韋幼青回憶着那人冰冷的身體,想着是什麽樣的身法會從地下冒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