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部分?”韋幼青心裏一動,“這麽說還是會有抓錯的人。”
“是的,”韋松道,“所以奴漢總管讓所有的北人出海巡視,隻有在人手不夠時才讓南人在内圈協助。”
韋幼青不以爲然的搖了搖頭,問道:“奴漢叔呢?”
韋松遲疑了一下,含混的說道:“他在成聖殿裏。”
韋幼青點點頭,跳下船,往成聖殿方向大步走去。走了兩步,他又轉頭問韋松:
“延照嶺關在哪裏?”
“他由婕蟻看着。”
韋幼青聽了,轉頭對婕蟻說:“去把延照嶺放了,韋松你安排兩個北人送照嶺哥回雷州。”
誰知婕蟻卻搖了搖頭,爲難的看着韋幼青道:“師父,不是我不放那個人,是聖女說過,誰要是敢放那人,她就從成聖殿頂上跳下去。”
韋幼青無奈的翻了翻眼睛,問:“惜間爲什麽不讓照嶺哥回去?”
婕蟻偷眼瞥了韋幼青一眼,答道:“聖女的兩個嬷嬷死了,她說是你殺的。”
“我殺她的嬷嬷,是因爲那女人欺淩于我,所有的人都知道,我一向讓那兩個女人三分。若不是被她們逼得急了,我會殺人?我還不如個嬷嬷?再說這與照嶺哥什麽關系?扣住照嶺哥是什麽意思?”
“聖女說蛛嬷嬷是那個人殺的。”
“真是豈有此理,好好的,延照嶺殺一個老婆婆幹嘛?惜間親眼看到照嶺哥殺人了?”
“這個聖女沒有說……她哭的很厲害,就是不斷的說你殺人了……”
韋幼青明白了,不是延照嶺失手被惜間抓住,而是嬷嬷死了,花惜間自然而然的把這筆賬記在自己身上,船上的人又都是延照嶺的人,她自然不許他們回去。
幼青松了一口氣,對婕蟻說:“你随我來吧,省得過會兒還要找你。這裏面應該有些誤會,我去跟惜間說。”
二人一起走上成聖殿裏來。走到第四層時,奴漢穿着寬大的長袍,扶着牆從裏面走出來,輕輕的對韋幼青說:“你回來了?”
奴漢的樣子把韋幼青吓了一跳,他比韋幼青上次見到的更瘦了,雙目深深的陷進眼眶,兩頰上的肉也仿佛瘦幹了,顴骨高高的隆起,臉上隻剩下一層枯槁的皮覆蓋住骨頭,像是一個行走的骷髅。可他寬大的長袍依然掩不住腫大的肚子,豆大的冷汗更是順着枯瘦的面頰流下來。
“奴漢叔!你哪裏不舒服嗎?怎麽成了這個樣子!”韋幼青心裏又驚又痛,拉住奴漢的胳膊,要替他号脈診病,卻被奴漢甩開了。卻因爲用力過猛,他幹瘦的身子晃了晃,險些栽倒在地。
韋幼青急忙上前扶住奴漢,與婕蟻一起把奴漢扶回房間裏去躺下。韋幼青又要試着給奴漢搭脈,被奴漢把他的手拿開了。
“去把惜間叫過來。”韋幼青吩咐婕蟻。
奴漢枯瘦如柴的手抓住了韋幼青的手,虛弱無力的說:“幼青啊,别和惜間鬧别扭啊。我不行了,她……珍珠島……全靠你了。”
韋幼青反過來抓住奴漢的手,淚如雨下:“奴漢叔!你别這麽說,人哪裏會不生病的?我去找我師父來救你……”
奴漢虛弱的笑了笑,搖了搖頭,輕輕的,斷斷續續的說:“不用了……他們來過了……藥醫不死人……我壽數到了……總算是等到你回來……”
韋幼青聽說師父已經來過,明白奴漢的病已經沒有救了。他難過的五内五内俱焚,無聲的把臉埋在奴漢的手掌心裏,眼淚嘩嘩的往下流。這雙手,在自己還是個孩子時,就領着自己,走遍珍珠島的每一塊土地,那時候的奴漢,是多麽的強壯啊。
奴漢感覺到手心的濕潤,手指動了動,輕輕的問:“惜間來了嗎?”
韋幼青聽見奴漢問,急忙走出房門,正看到婕蟻扶着花惜間前來。幾天不見,花惜間的樣子也讓韋幼青吓了一跳。
花惜間與奴漢一樣,套了一件寬大的白色長袍,她好像很久沒有梳頭洗臉,頭發沒有梳發髻,散亂的披在臉上,在腦後用一根發钗别住。臉色焦黃幹枯,嘴唇幹裂,眼神發直,嘴裏喃喃的不知道在說些什麽。
“惜間!”韋幼青的心再次被觸痛,他惱怒的問婕蟻,“你們怎麽照顧聖女的?怎麽成了這個樣子?”
婕蟻嗫嚅的說:“聖女把自己關在屋子裏,不許我們進去……我們剛剛是從窗子裏爬進去的……”
她的話音未落,花惜間如紙片一樣,飄飄蕩蕩的往地下栽去。
韋幼青急忙扶住花惜間,隻覺一股刺鼻的曼陀羅花味道直沖鼻孔,他驚怒交加,沒想到花惜間回來這短短的幾日,又開始吸食曼陀羅花。
韋幼青剛要開口詢問曼陀羅花的來源,卻聽見奴漢在屋子裏虛弱的叫聲。他急忙把花惜間交給婕蟻,道:“快些給她梳頭洗臉換件衣服,不要讓奴漢叔看了難過。”
韋幼青交待完畢又回到屋子裏,對奴漢笑道:“惜間要去梳洗打扮一下才肯來,女人都是這麽麻煩的,奴漢叔你稍微等等。”
奴漢沒有說話,隻虛弱的點點頭。他閉目養神了一會兒,才說:“幼青,我知道你不喜歡珍珠島的成人禮,可珍珠島七十二部落首領都看着呢,你就算是爲了大局,委屈一下,等着去了你們那裏,再行你們的禮,如何?”
韋幼青看着枯槁的奴漢,什麽反對的話也說不出口,隻能連連點頭答應。
奴漢見他答應了,滿意的點點頭,又歇息了一會兒,婕蟻才扶着花惜間走進門來。
“奴漢叔,惜間來了。”
韋幼青見花惜間的頭發梳好了,臉頰上也有了些許光澤,連忙把她扶到奴漢床前,輕輕的呼喚着奴漢。
花惜間的手顫抖的抓住奴漢的衣服,她已經哭了太多場,仿佛已經把眼淚流幹了,隻剩下一雙空洞洞的眼睛,呆呆的看着又一個親人就要離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