嶽無朋冷冷的睨了時文兒一眼,撇下他自己徑直往前走去,邊走邊說道:“别在我這裏說死啊死啊的,我不是你這種英雄好漢,我隻知道活着才有翻盤的希望。”
時文兒早已習慣嶽無朋的這古怪脾氣,沒皮沒臉慣了,他急忙緊走兩步跟上嶽無朋,笑道:“師兄教訓的是,文兒一定會好好活着。”他調侃的指了指遠處煙雨蒙蒙,如詩如畫的太湖,笑道,“除了死在像師兄這裏的這麽美的地方,其他地方,死了躺下去,都沒得惡心。”
誰知嶽無朋臉色大變,站住腳怒斥道:“你又哪根筋不對了?想死就死的遠一些!别讓我知道!”
時文兒被吓了一跳,眼見着嶽無朋滿眼的血絲,眼眶微微有些發紅。雖不知爲什麽,可也知道自己說錯話了。嶽無朋卻又怕時文兒看出端倪,掩飾的轉過身去,大步流星的走進正堂。
嶽甯遠在身後低聲說:“師叔别介意,爹爹的那位朋友,前些日子,自己服毒死了。爹爹心裏難過,自然聽不得身邊親人提到死。”
“什麽朋友?”時文兒詫異的又回過頭,看向那片濃綠的四季森林。莊丁們依然在來回忙碌着,往裏面搬各種生活用品。
嶽甯遠道:“師叔不是外人,甯遠就實話實說了。死的是宮中太醫陳之謙老先生。”
時文兒吃了一驚,陳之謙的死不是什麽秘密,京裏早就發了喪的,老太醫這麽大年紀去世也沒什麽奇怪的,時文兒卻萬萬沒想到,陳之謙竟然是自殺的。
“爲什麽?宮中有什麽變故嗎?”
能讓經曆了朱樑一朝又走到現在的陳之謙自殺,似乎除了宮中發生了讓陳之謙比死還難受的事,不會有其他理由。
“不知道,陳家人也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麽事。”嶽甯遠沉重的說,“師叔您是知道的,陳老先生除了女兒陳雅淳是趙侯爺軟磨硬泡送進宮去照顧皇後娘娘以外,老先生不許自己任何一個子女入宮做太醫。他知道宮廷是個吃人不吐骨頭的地方,爲人也一向謹慎。可他那天早上去太醫院的時候好好的,回到家就唉聲歎氣,讓家人連夜收拾東西投奔無朋山莊,說走晚了就活不成了。結果,等家裏人收拾好東西,才發覺老先生服毒自殺了。隻給家裏人留下一封信。”
“信裏寫了什麽?”
“信裏寫主上要殺他,他隻有一死,他死了,就不會連累家人。讓家裏人務必連夜走,不要等陳雅淳,一切都自求多福。”
時文兒疑惑不解又非常的擔憂,他剛剛見過米粒兒,看起來宮裏不像是有什麽事發生,延雪也沒有送出什麽消息。難道是趙離梨那邊出了什麽事,讓延雪已經無法送出消息?
時文兒越想越怕,他對嶽甯遠道:“甯遠,給你爹說一聲,我有要緊事要去一趟洛陽。你們看好西邊潭州方向,小心楚國那邊有人順江而下偷襲營寨。”
嶽甯遠一一答應着,眼看着時文兒轉身就要走,嶽甯遠一把拉住他道:“師叔,還是您老人家自己去跟爹爹說吧,不然您就這麽走了,爹爹會以爲是甯遠沒有伺候好您,非罵死甯遠不可。”
時文兒知道嶽甯遠說的是實情,以前嶽無朋就是這麽對待他這個師弟的。他無奈同情的苦笑一聲,拍拍嶽甯遠的肩,道:“好,我去跟他說。”
這時身後傳來一聲冷哼,“怎麽,我說你兩句,就鬧着要走?敢情你翅膀硬了,我這個做師兄的就說你不得了?”
時文兒轉頭,見嶽無朋正冷冷的注視着自己。可時文兒卻從那雙冷冷的眸子裏面,看出了深藏的眷戀。這份眷戀,其實他們的每一次分離,都深深的藏在嶽無朋的眼眸深處,隻是時文兒到了現在這個年紀才能夠發現。
“師兄,我有急事,要去洛陽看看。”時文兒解釋着,“有朋友在宮裏,很重要的朋友。我想去看看,我不放心……”
嶽無朋明了的點點頭,道:“那你去吧,記住師兄的話,活着才能翻盤!”他悲傷的揮揮手,“去吧,你那朋友,若是能離開皇宮,就離開吧!像陳先生,這麽好的手藝,哪裏沒碗飯吃……”
時文兒暗自歎息一聲,他的這個朋友,怎麽可能離開宮廷?時文兒深吸了一口氣,對嶽無朋道:“方才我已經交待甯遠了,小心看着西邊楚國那邊。”他想了想,又說,“還有一事,有一個朋友,相中端家那位端敬容姑娘了,師兄幫我打聽打聽這個姑娘。”
嶽無朋點點頭,送時文兒上船。
京都洛陽。城門口照例有幾個士兵站崗,看着來來往往過往的行人。挑擔的,賣菜的,還有一個小小的雜耍戲班子也在忙活着進城。一切平靜無波,若是非得說有什麽不一樣了,就是門口多了一個女軍官。不過時文兒這一路見到了不少類似的女軍官,早已經見慣不怪。他閑庭信步的向西街走去,悄悄繞路到陳家人開的醫館門前,遠遠的看到大門緊閉上了鎖,隻是周圍并沒有看到官府的人,也沒有發覺有類似巡防司的人暗中隐藏。
時文兒來到品庭居,隻見一切如常。靜心正在擦拭一座紅珊瑚擺件,看到時文兒冷不丁的從外面進來,奇怪又驚喜的迎了過來,問道:“大哥,哪陣風把您給吹來了?”
時文兒道:“陳之謙死了,我不放心,過來看看。趙府裏沒有人提到此事嗎?”
靜心搖搖頭說:“沒有。陳之謙不是得了急病死的嗎?仵作驗過屍的。先前我也覺得奇怪,那家子死了老爺子,卻是陳雅淳爲老爺子發喪,後來聽說老爺子的病過人,陳家人不敢出門,隔離着呢。隻有一直住在宮裏的陳雅淳才沒有被過病的可能,不過她這一回家,宮裏自然回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