嶽無朋當然不信一個四歲孩童有如此心機,他完全把這些話當成了時文兒的授意。看起來這個師弟還是希望甯遠做無朋山莊的接班人,而不是在世人眼中與契丹勾搭連環的木青君妹妹的兒子。
嶽無朋本無心換接班人,手心手背都是肉,甯遠又是長子,隻是因着吳正卿回來,勾起了以前的一些舊怨,再加上吳正卿很明顯是替楚國丞相做事的,今番前來,哪裏是看兒子,分明是來搶無朋山莊了。心裏一猶豫,剛才也是一時情濃,才随口說了一句讓才出生的這個兒子做接班人,又讓甯遠給聽了去。
嶽無朋正有些後悔,如今韋幼青的話,他自然而然的想到,這是時文兒替自己想的主意,隻是自己先前的态度,不喜歡時文兒插手無朋山莊的事,時文兒心有顧慮,這才授意兒子,用懵懂小兒之口說出,就算自己不同意,也是童言無忌,不會傷了彼此和氣。
這麽想着,他點點頭,道:“甯遠,你有此心,也是難得。那好吧,聽說今個兒來了許多看熱鬧的,那就趁着人多,準備給你娘修墓一事吧。也算是你替爹爹祭奠你死去的娘親了。”
嶽無朋把“死去”二字咬的很重,邊說邊冷冷的看了吳正卿一眼。
内室裏的木子衿一直沒有出聲,卻把外面的紛擾聽得一清二楚。她輕輕歎息一聲,看着身邊的一雙兒女。當初哥哥把自己放在師父身邊,賭得就是今日。哥哥與吳正卿,隻是賭桌上的輸家與赢家,誰又比誰正義呢?
她的這一聲歎息,不大不小,卻被外面的武功深厚的嶽無朋與耳朵生來就特别敏銳的韋幼青聽到。嶽無朋也是一聲微微歎息,無論如何,娶徒弟爲正妻,與倫常有悖,他心裏猶豫不決。一時情濃說出來的話更是無法兌現。而“道義、倫理”,對一心一意想要複國的這些朱樑舊部來說,是唯一可以在中原大地,仗持複國的旗幟。
嶽甯遠與韋幼青答應着退了出去,誰也沒有理睬站在一旁的吳正卿。嶽無朋冷冷的看了一眼吳正卿,道:“明天,吳娘子要留下來看小兒爲他母親修衣冠冢嗎?”
吳正卿福了福身,平靜溫婉的輕聲說:“當初是妾身對不起夫君與孩兒,今日無話可說。甯遠終究是個沒娘的可憐孩子,還望夫君與木妹妹能好好善待他,妾身也就死而無憾了!”
她說到最後,不由動容,拿出手帕擦拭眼淚。嶽無朋卻“呵呵”笑起來,道:“隻要活着,吳娘子就會無憾,又怎麽會死而無憾呢?”
吳正卿默默退出,嶽無朋卻在後面又說了一句:“吳娘子千裏從楚地到敝莊尋夫,想先夫君也一定是殒命與此,不如明日一起爲先夫君立個衣冠冢如何?也算娘子沒有白跑一趟。”
吳娘子轉身看了他一眼,道:“不必了,既然他已死,妾身就不多做打擾,嶽莊主,好自爲之。妾身聽孔陽說,這如今的世道,可是人無立錐之地,狐狸精卻橫行的世道,您這莊子,水汽大,陰氣太重,可不要讓邪魔歪道占了才好。”
嶽無朋“呵呵”一笑道:“不怕,狐狸精有什麽不好?狐狸精有情有義,愛護家人,比某些人可是強多了。”
屋内傳來嬰兒的啼哭聲,哭聲嘹亮,一聽就是個男嬰。吳正卿臉色蒼白,她怕再多說會激怒嶽無朋,輕輕的長舒一口氣,微微福了福身,走了出去。
等在門口的阿意緊緊跟随,因吳正卿與嶽無朋說話這一耽擱,韋幼青與嶽甯遠的船已經走遠。由于碼頭上隻有這一艘船,吳正卿和阿意隻好在岸邊等着。
韋幼青被嶽甯遠送出後寨,又陪着他走到那片森林旁,才說:“好了,剩下的路你也識得了,我就不往前送了,幼青,今天謝謝你替我說話。”
韋幼青笑道:“哪裏,我就是想幫你嘛,無朋山莊本來就該是你的。不知道爲什麽嶽莊主就聽進去了。這樣最好,反正那個女人對你一點都不親,我看她不像是你親娘。”
嶽甯遠藏起了心裏的悲傷,沖着韋幼青笑了笑,擺了擺手。兩個孩子各自往相反方向走去,森林裏,走出穿了黑色鬥篷的吳孔陽。他看了一眼嶽甯遠,又轉過頭去看着韋幼青健壯的小身影,無聲的笑了笑。
韋幼青感覺到身後的異樣,那是一種好像很久很久以前就能察覺的後背發麻的感覺,他回頭看了看,吳孔陽急忙隐身在森林裏。看着韋幼青找了一圈一無所獲後繼續往前走去。
韋幼青迎面碰上了胡靈均,站定了行禮道:“世叔好。”
他不知道該怎麽稱呼胡靈均,想這人既然是雷州時家的本家,稱呼世叔總是錯不了的。
胡靈均溫暖的笑容仿佛能融化萬年冰雪,他笑道:“樂安,天氣寒冷,不要在這裏閑逛,無朋山莊不允許四處亂走,你要多保重自己啊。”
韋幼青有些覺得奇怪,胡靈均對自己說話時,帶着一種恭敬,像是在對一個大人說話。不過這樣讓韋幼青很高興,他聰穎早慧,本就讨厭别人都拿他當成孩子。
因而,他愉快的回答:“是,樂安沒有亂走,是甯遠哥哥要帶他娘去後寨,樂安才會在這裏的,甯遠哥哥送樂安回來的。樂安這就回船去。”
胡靈均笑了笑,側過身,想等韋幼青離開後,才繼續往回走。誰知韋幼青突然想起,暗叫一聲:“糟了!我和甯遠哥哥忘了送那吳娘子回房了,可如何是好?”說着,就要轉身回去。
胡靈均急忙拉住他,道:“黑燈瞎火,這院子裏到處都是機關,不是玩的,那吳娘子既然是山莊客人,自然有莊丁送她回去,你不要亂跑了。”(未完待續。)手機用戶請浏覽閱讀,更優質的閱讀體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