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管家娘子聽了,走到櫃台上的一排布匹那裏,細細的翻檢起來。魏薇眼睛餘光看到繹心與時文兒走進來,對一個非常俊俏的圓臉姑娘耳語了幾句,讓她跟着那管家娘子照應,自己走到時文兒跟前來。
三人心照不宣,沒有言語,一起往後堂走來。
這西街的店鋪,格局都是差不多的,隻有内部的修繕不同。長和繡坊的後堂,是兩排小廂房,最前面一排,有一個小小的廳堂。廳堂兩側,就是繡工們工作的地方,如今各種年齡的女子穿梭往來,甚是忙碌。
魏薇領着時文兒與繹心,繞過這兩排房屋,徑直往後院而來。
一進後院的門,就覺花香滿園,紅的,黃的,白的,各式各色的鮮花競相開放。地上是蜿蜒曲折的用各種顔色的鵝卵石鋪就的小路。
在這小路的盡頭,是一個鮮花萦繞的小小秋千架。一個身穿白色紗衫的女子背對着三人,坐在秋千架上,栗子色的長發随意的繞在腦後,鬓間别着一朵白色的小花。
魏薇悄聲對時文兒說:“今天一早就别上了,一直坐在這裏流淚,到現在一口飯都沒有吃。”
時文兒輕聲歎息。幾年前的今天,大概就是她命運多舛的開始吧?
“吉阿水在哪裏?”時文兒問。
魏薇道:“他與阿奴兒不方便待在洛陽城,特别是阿奴兒。許節帶他們兩個去錦瑟地了,那邊也需要人手。那邊的工程都是許節在做,王子忙着在國子監讀書,他就算不讀書也不會管這些俗務。”
時文兒點點頭,說:“辛苦了。若是忙不過來,讓繹心也過去幫忙吧。”
繹心卻扭身子撅嘴一臉不情願,魏薇見兒子如此,急忙笑道:“别讓他去了,他又不懂這修房蓋屋之事,沒得淘氣惹他爹生氣。”
時文兒沒有再說什麽,又看了一眼遠處花叢中那個白色的如水仙一般的美麗身影,想起繹心所言,輕輕歎息道:“咱們已經盡力了,隻怕她如今這樣的境遇,一心求死也未可知。人要是不想活了,誰也勸不了。”
魏薇默默的領時文兒至後院廳中坐下,說:“陳先生說她這病是寒症,像是下半身在水裏泡久了落下的病根。陳先生說,這病可治,隻是需要靜養。奴家也是爲了這個,讓夫君把她那男人帶走的。”
時文兒冷笑道:“應該是水牢。這個蘇薩摩,真是禽獸不如,以後,必須防着這個人,有機會一定要除掉他。”
時文兒心裏說不出的難過,蘇椰子的境遇,他太懂了。虎落平陽,蛟龍失水,那是突然之間被人重重的摔在地下再踏上一隻腳的感覺。
他走出廳堂的門,再次來到花園裏,默默的看着前方那一抹白色的麗影。那抹麗影正無力的靠在秋千架上,鬓間的白花已經有些枯萎。
時文兒緩緩的踱步到蘇椰子身旁,蘇椰子擡起低垂的眼睑,隻微微看了他一眼,又無力的垂了下去。她雙唇幹裂,肌膚暗淡無光,和她頭上的那朵白花一樣,已經被這盛夏的陽光快烤幹了。
“夫人,”時文兒坐了下來,坐在蘇椰子的腳邊。蘇椰子無力的看了他一眼,沒有說話。
“我明白你心裏的苦,那蘇薩摩,我早晚會把他抓來,綁到夫人面前,由着夫人把他千刀萬剮。”
蘇椰子的眼睑微微顫抖,一行清淚滴了下來。“會嗎?”
“會。”
魏薇與繹心也走了過來,時文兒道:“夫人,你該吃飯去了,吃完飯按醫生說的,好好吃藥,身體就會好起來,才有力氣。手刃仇人,可是需要很多力氣的。”
魏薇輕輕的伸手,去扶坐在秋千架上的蘇椰子。蘇椰子雖沒有說話,卻任由魏薇把自己扶起來,蹒跚的往房裏去了。
繹心看着她遠去的背影,又看了看頹然坐在地上的時文兒,遲疑的說:“老大,你别告訴我你看上這個女人了,你可不許對不起趙姑娘,你幹了什麽你可别忘了……”
時文兒恨恨的白了他一眼,說:“你懂個屁!身在福中不知福的熊孩子!”
說完又見繹心委屈茫然的看着自己,心知自己拿繹心出氣了,站起身來,拍拍繹心的肩,輕聲說:“你不覺得她很可憐嗎?突然從雲端摔到地面。你說她舍不得死是沒有骨氣,仇人活得那麽精彩誰又甘心去死呢?”
繹心睨了他一眼,說:“是,你做的事,哪裏有沒道理的?我的道理,就是你隻要扪心自問,對得起趙姑娘就行。我隻和趙姑娘是朋友,其他人我沒閑心思去管。”
時文兒“呵呵”苦笑兩聲,沒有言語。
繹心看他苦悶,悄聲說:“明天我去趙府看看,如果趙姑娘回來了,咱們晚上去走一遭。”
時文兒吓了一跳,急忙喝止:“胡鬧!趙家戒備森嚴,單護院府兵就有上千人!個頂個都是西北沙陀漢子!饒是你會兩下子,萬一驚動了這些人,也不見得就能全身回來!又不是什麽必須犯險的大事,爲個女人犯不着!”
繹心撇撇嘴,譏諷道:“這可是你說的,爲了趙姑娘犯不着,看我見了趙姑娘告訴她!讓她拿馬鞭子抽你!”
時文兒一愣,頹然歎息道:“我真的有點皮癢癢了,盼着她能用馬鞭子抽我呢。”
說完,無精打采的看了看滿院子的鮮花,慢慢的覺得這裏太香了,有些頭暈腦脹,遂出了長和繡坊,外面街上也是滿樹的鮮花,一不小心,就會有花落下來,砸在腦袋上。
時文兒悻悻然的拍掉落在身上的花瓣,自言自語的嘟囔着:“這是哪個笨蛋決定的在這裏種這種會開花的樹……”
不防身後“呼呼”生風,一個小皮鞭輕輕的抽在他肩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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