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葉扁舟從太湖深處的茫茫迷霧裏走來,仿佛是突然出現在時文兒的面前,前面站着的是一個身穿鵝黃色紗衫的妙齡少女,十五六歲年紀,膚白如新剝鮮菱,一張圓圓的鵝蛋臉,眼珠子黑漆漆的,兩頰暈紅,周身透着一股青春活潑的氣息。
這少女一出現,繹心迷離的目光接着就有了焦點,他依舊坐在船尾,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面前的少女。隻見這少女對着時文兒盈盈下拜,聲音如黃莺出谷,格外的婉轉動人:“木子衿拜見時大哥。”
時文兒微微一驚,這木子衿不是嶽無朋的徒弟嗎?爲什麽喊自己時大哥?伸手做了一個虛扶的動作,溫和的笑道:“賢師侄不用這麽多禮,嶽師兄一切可好?”
木子衿盈盈笑道:“他很好,隻因不知道時大哥消息,每日念叨時大哥,甚是挂念。前幾日得時大哥飛鴿傳書,知道時大哥爲李嶽華押船要路過太湖,高興的不知道說什麽,隻說時大哥做事,必有時大哥的道理,命小女子在此相迎時大哥。”
時文兒聽這少女一口一個“時大哥”,當真刺耳的很,呵呵一笑,道:“既如此,就請賢侄爲師叔帶路,去拜見師兄,做弟弟的有再多的不是,總要見了面才好訓斥不是?”
時文兒此言一出,一直在木子衿身後默默低頭劃船的船工,突然變槳爲劍,身子騰空,直直的向時文兒刺來。
時文兒不閃不避,目光沉靜如水,那柄已經變爲利刃的船槳,在他如盈盈秋水一般的眼眸裏,越來越大,越來越大。
直至船槳馬上就要穿顱而過,時文兒的睫毛仿佛被槳風掃到,在微微的顫抖。
船槳終于停了下來。
繹心的口哨聲早就停了,他的手裏,也握着一把船槳,他的胳膊上有銀針機括,每一根針上,都淬着由昔年江湖人稱“毒龍”的宇文若英的關門弟子年青雲制出的殺人于無形的毒藥。
他幾乎在本能的驅使下差一點就使用上這種陰毒的暗器,又被時文兒的雲淡風輕給壓制住了。等到船槳在時文兒的左眼,幾乎擦着時文兒的睫毛停下,繹心才發覺自己滿頭滿臉都是汗水,手心裏的汗,更是把船槳都浸濕了。
船槳緩緩的落下。那人也緩緩的落在時文兒小舟的尖駁頭上,小舟紋絲不動。
來人緩緩的摘下鬥笠,露出一張瘦削的中年男子的臉,在這張臉上,最讓人觸目驚心的,就是左側臉頰上,從太陽穴一直劈到下巴的那一道深深的傷疤了。
“師兄,”時文兒靜靜的說道,“别來無恙?”
兩艘小船船頭對着船頭,木子衿悄悄的沖着身旁的小船擺手,他們都慢慢的隐去了。
時文兒與嶽無朋在各自的小船裏跪坐下來,木子衿與玉繹心對望了一眼,各自在嶽無朋與時文兒身後跪坐,均面無表情的互相看着對方。
“師兄,”時文兒輕輕的說道,“很多事師弟沒有在信中說明,個中原因,想必師兄也明白,飛鴿傳書,信件很容易被有心人盜取。”
嶽無朋長歎一聲,苦笑道:“這些年你改名時文兒,我改名嶽無朋。你做了皇商,我藏身太湖。你說,那兩個辯日的小兒,長大了以後,爲什麽會這樣呢?”
時文兒看着面前被破了相的漢子,他知道,這差點把嶽無朋腦袋劈開的一劍,正是李嶽華的傑作。他微微一笑,聲音哽咽的道:“無論我們叫什麽名字,也無論我們在做什麽,一切爲了心中的信念,爲了恢複地陷的中原。”
嶽無朋盯着時文兒看了許久,歎息的笑道:“你總是有辦法,總是不死心。不像我,一道傷疤,十年都消彌不了。”他看了看遠處影影綽綽的小船,歎息道,“這些兄弟,跟着我在這太湖落草爲寇,他們人人都那麽信我,相信用不了幾年,我們就能恢複中原故國,漢家天下。可一年年的,好像所有人都認命了。”
時文兒也看着這些小船,這些像魚一樣遊走在江面上的人,都是當年嶽無朋所率領的江南水軍。時文兒幽幽的說:“師兄,朱家舊主在南方召集舊部,我們的人,隻要團結起來,恢複故國,又有什麽不可能呢?”
嶽無朋的眼睛亮了起來,他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時文兒,嘴裏蹦出兩個字:“當真?”可接着他又“哼哼”冷笑了起來,“你一向是咱們師兄弟裏面最狡猾的,不會是不知從什麽地方找了個小孩子冒充朱家舊主,騙我這個半條命的人,帶着這些可憐的兄弟,做你的鷹犬,爲你的野心賣命吧!”
時文兒氣的笑起來,道:“我的野心?若是我有自己的野心,當初完全可以降了李煻。”
時文兒扭頭看向玉繹心,繹心會意,走到前面來,向嶽無朋行禮道:“玉繹心拜見嶽莊主。”
“玉繹心?”嶽無朋沉吟道,“你就是菀傑的兒子?”
“正是。”
“他現在在哪裏?”
“在洛陽萬泉山。幫大長和國鄭譽王子修建城鎮。”
嶽無朋的眼睛眯起來,時文兒說:“師兄也不是不信我,對不對?不然,單憑着我爲李嶽華押船,師兄方才那一劍,也穿顱而過,不會容時文兒在這裏說這麽多廢話了,不是嗎?”
嶽無朋的眼睛閉了起來,過了半晌才睜開,看向時文兒的目光也柔和了許多。他笑着對時文兒說:“這又是你的主意嗎?如果我猜的不錯,這萬泉山的南邊,也有一座宅院修起來,對嗎?”
時文兒笑道:“師兄說的一點沒錯,任何事情,都逃不過師兄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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