閻羅大叔既然兩手一揮,打發她前來尋到那名傳聞中,能夠一夜間便能建起皇宮的巧匠,她便義不容辭地便來到人間了。說得明白點,阿真在黃泉憋得慌已經許久了,此番千載難逢的機會,自然是是前腳閻羅大叔遣她前來,後腳她便一溜煙就來到人間了。
爲了便于找尋那名巧匠,閻羅大叔讓她吃下一顆藥丸,還得意洋洋地說,如此一來她便同常人無異,人們亦是能夠看見她,不再似亡靈的無形之身了。阿真默默翻了一個巨大的白眼,這不就是上一回從散魔閣中搜出來的回生丸,這閻羅大叔,還真會利用資源。
随後她收拾收拾便來到人間了。
可是就是不知爲什麽,凝聚念力之時,明明想着直接前往曦國的,一睜眼,倒是到了靖國的黎洲。
“早知道如此,應該叫小牛馬馱我過來的……”阿真默默低下頭,手指攪了一會裙擺,可是心裏明明就是向着黎洲而來吧?
大概還是因爲薛銘禦的關系。
阿真默默看了一眼黎洲的城門,随後轉身離開。
一年……多了吧?
自從上一回在地府之中,散魔閣全數被捕之後,薛銘禦便護送祁淵回去人間了;那時他的神色極爲焦慮,好似很擔憂祁淵的常人之身,會在地府之中吃不消。
于是阿真欣喜地轉身,想要跟他訴說方才自己的英勇事迹時,他早已消失在地府的深處。
亦是在那時,阿真似乎明白些什麽。一直以來,薛銘禦在意的大概都不是她吧,他的心裏,重要之事有許多,比如修仙,比如世子,比如百姓;而孟真這二字,大概無處安放。
邊苦着臉邊離開黎洲,阿真來到靖國與曦國的交界之處,是一個看似落敗的小村莊。
薛銘禦亦是來過此地,但是阿真并不知曉。
若是她知曉有此事,定會忘記從前的不快,轉而大笑着說“緣分呐”,然後将薛銘禦走過之處均是走一遍。
阿真小心地避開泥潭,走得極慢。邊彎腰尋找泥淖之處,邊慢慢地走,遠看之時,便極像一名上了年紀的老人。
“還以爲是老婆婆呢!”一個小孩不知何時來到阿真的身後,“原來是一個小婆婆,你走得太慢啦!”
這孩子雖是長着一張娃娃臉,肉嘟嘟的極是可愛,但言語之際卻是透露出古靈精怪的模樣,阿真便蹲下來看他:“我才不是婆婆呢!走得慢是因爲路太髒!”她說完便反問他:“你在此晃晃悠悠地,是居于此處?”
“是啊。”他用力地點點頭,忽閃着大眼睛看着阿真。
“那你叫什麽名字?”阿真見他有趣,便有意想與他深交一番。
他倒是抓耳撓腮了好一會,學着大人的樣子一攤手:“小婆婆,我沒有名字……”
阿真一挑眉,顯然是不大相信;村莊之中的小孩,不管是喚作二狗還是大虎,終究還是會有一個乳名。若說沒有名字,那就真是奇了怪了。
不過看他似是并未騙人,阿真一歪頭,思索一番之後,便刮刮他的鼻子:“那小婆婆給你取個名字如何?就叫……小公公!”
阿真戲谑地說着這些話,隻是路途無聊,偶然碰上一個小鬼頭,便想着調戲一番,并未真的要如此喚他;然而阿真卻是未曾想到,他擡起頭來之時,眼睛裏閃閃發光,喃喃着:“小公公……”
阿真倒是怔住了,想着他該不會是真喜歡這般的名字?
“你不用如此在意這個名字……我再給你取個好聽的如何?”阿真慌忙補救,生怕一個年華大好的娃被她随口一說的名字帶跑偏。
“我就要小公公!”他歡呼着繞着阿真蹦啊跳啊,似乎真的很是喜悅。
阿真隻好妥協了。她看着面前小小的他,爲了自己擁有的第一個名字而歡呼雀躍,不禁回想起自己擁有名字的那一刻;當孟婆慈愛地看着她,說她從此就是孟真之時,她的歡悅不比此刻的小公公少。
“好……”阿真的腿因蹲太久而麻木,便晃晃悠悠地站起,“那從此以後,我是小婆婆,你就是小公公啦。”
“好哎好哎!”小公公高興地滿地打滾,完全未曾在意地上有諸多泥坑。倒是阿真冒着冷汗,連連拉他起來:“高興歸高興,莫要打滾呀!”
小公公牽着阿真的手,一路将她送出村的另一村口,那裏出去便是曦國了。
“上回有位公子哥哥,我看他便是從這裏出去的……”小公公仰頭看着阿真,“小婆婆定是與他一樣,要前去那邊吧。”
“嗯!”阿真環顧四周,連連點頭;進村之際是由靖國而來,如今相對的村口便應該是通往曦國了。
阿真看小公公似是癟着嘴,一副下一刻便要哭出來的模樣,看來是舍不得她離去,便想着大發慈悲地給個擁抱。
“來,小婆婆給你抱一個。”阿真蹲下來與他齊平,展開雙臂,用熱切的目光注視着他,“抱過了就不要哭了,你可是個小男人。”
誰知迎接她的是小公公的一臉漠然。
“小婆婆,我隻是在擔心天色快暗了。”小公公一臉嘲笑地看着熱情似火的阿真,“小婆婆有些自作多情噢!”
阿真尴尬之餘,猛地站起來,用力一掌下去拍他的頭:“你這小鬼!欺負大人!”
随後阿真便氣呼呼地轉身離去,走到村口之時,還是有些于心不忍,便忍不住回頭望了一眼——
小公公不知何時早已離去,空曠的村口與稀稀拉拉的雜草,使阿真不禁打了個寒戰。
“就這麽走了啊……”阿真踮起腳使勁張望,真是沒有人影。
她便苦笑一聲:“沒良心啊……”
阿真扭頭便走,無意間發現村口邊的石碑,便逐字逐句地念出聲來:“裏、予、村。”
當真是個奇怪的名字。
阿真聳聳肩,向着曦國的方向走去;她未曾發覺身後的暗影一閃而過,那影子便立在村口,一直望着她遠去。
那個影子的身後,是成千上萬的暗影,布滿了整個村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