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不可能……”薩倫驚得直往阿真身後躲,“怎會……怎會有如此之多的厲鬼!”
答案自然是彥茗手中的回生丸。薩倫看見彥茗手中緊握着的回生丸,心下湧起難得的苦澀。此丸本是他的興趣所在,方才答應櫻娘制造它;誰能料到,此丸竟是用來做如此傷天害理之事的。
散魔閣的先輩們從第四殿中一湧而出,各個青面獠牙,比上彥茗還是要恐怖許多。
櫻娘仰天一笑,随後定睛看向早已疲憊至極的薛銘禦:“攔得了我又如何?”她又是長笑許久,“到頭來,還不是攔不住彥茗?”
柱邊被捆綁得嚴嚴實實的孟婆,不知何時掙開了眼睛上的布條,滿是驚恐地望着第四殿發生的一切,随後拼盡全力大喊:“阿真!攔住殿門!”
阿真聽罷,趕忙回過神向着殿門跑去。這一大批厲鬼若是流入人間,後果可是不堪設想!
阿真死死地堵着殿門,任憑前來的厲鬼對着她拳打腳踢,她都咬着牙不還手,生怕一放手,便會将他們放出去。
别的阿真不敢自誇,若是論力氣,指不定她比……薛銘禦還要大……
然而,阿真的手漸漸抓不住殿門,前來的厲鬼越來越多,她的體力亦是支撐不住;拼命轉身向着蜂擁而至的厲鬼,從牙縫裏擠出幾個字:“壓、死、老、娘、了……”
就在那一刻,她看見沖在最前方的厲鬼,雖是蓬頭穢面,還是能夠依稀辨得他的容顔,似乎正是散魔閣前閣主!
“老閣主……”阿真試探着喚了一聲,“是散魔閣老閣主?”
他似是愣了一下,繼而又是恍若未聞,一味地沖撞着殿門;阿真在一旁大喊:“老閣主!小櫻在那裏啊!”
在櫻娘的回憶之中,阿真見到的是老閣主臨死之前,還在心心念念着櫻娘,想必定是會将此事帶至地府;不論如今的他是何身份,即便是厲鬼也好,總該會對臨死之前牽挂着的人,有所反應吧?
老閣主此番确是停留了許久。
他滿頭的白發,亂糟糟地盤踞在頭上,使人看了頓時覺得辛酸。阿真趁熱打鐵:“是小櫻啊……小櫻在那裏!”
薛銘禦持劍而立,看着祁淵漸漸走向彥茗,他并未阻攔。
解鈴還須系鈴人,彥茗成爲厲鬼,與五皇子關系甚是重大;若是五皇子肯去勸,此事便已完成了八成。
這邊的櫻娘與薛銘禦過招以後,大大消耗了靈力,準備去攻阿真,将殿門大開;如此,她煞費苦心放出的厲鬼,便可前去人間。
“老閣主!”阿真恨鐵不成鋼,“你個老榆木腦袋!那是小櫻啊!”
阿真無數次在他面前說出的這個名字,終于被他聽進去了一絲;他顫顫巍巍地看着阿真,呢喃着:“小……小櫻……”
那是他臨死之前,最想要保護的孩子;即便是在他成爲了厲鬼之後,還是能依稀記得小櫻的模樣。
待到老閣主緩緩轉身,向着櫻娘的方向而去之時,剩餘的厲鬼便也是紛紛轉身跟随前去了。
阿真小心翼翼地放下手,掌心已是被勒得通紅。她向着持劍而立的薛銘禦望去,微微松了口氣:“幸好,未曾連累你。”
而那頭的薛銘禦似是聽得了一般,轉身遙遙望向殿門,一直望着她。
“選擇相信你,是我做對了。”他微微一笑,不再看向彥茗,轉身繼續看向祁淵與彥茗,雖說五皇子能夠解救彥茗,但他畢竟是世子,薛銘禦便必将是要護他。
這一頭的老閣主帶領浩浩蕩蕩的厲鬼,漸漸走向櫻娘,如此的架勢,倒是令櫻娘有些膽怯。她開始漸漸後退,不知爲何這群厲鬼忽的變換了方向,竟是朝着自己來了。
“走……走開……”櫻娘無法再後退,抵在角落,好似換了一個人一般,瑟瑟發抖,令阿真感覺似是回到了老閣主死之後,那個手足無措的她。
老閣主漸漸蹲下,仔仔細細地看着櫻娘,眼裏似是流出哀傷。
櫻娘完完全全脫胎換骨了一般,一改方才的淩厲,此刻是一副楚楚可憐的模樣。
閻羅天子不知何時攜五官殿下前來,在一大群厲鬼跟前站定,雙目炯炯地看着他們。
厲鬼紛紛抱頭逃竄,似是害怕極了兩位殿下。
“櫻娘,十惡不赦!”閻羅天子的聲音震耳欲聾,“本王将判你永世不得超生!”
阿真匆匆而來,看着閻羅大叔正在大怒,趕忙說出實情:“閻羅大……閻羅殿下!櫻娘是被下了魔教的咒,才會一直誤入歧途!”
“我知道!”閻羅大叔聽罷,咳了一聲,“那也錯得離譜!”
阿真便繼續與他周旋,此時第四殿中應是安全了,兩位殿下均是前來助陣,看來黃泉之上的驅魔者已是被鎮壓。
五官王似是恢複了些,又是被閻羅天子所救,此刻大爲好轉。他便伸手一揮,将彥茗身上的怨魂咒掃去,一如方才解救櫻娘一般。他受重傷,亦是一早便在解櫻娘的咒,無奈掉了輕心,被那咒反噬,才奄奄一息。
彥茗漸漸清醒,眸子中閃爍原先的光芒,定睛看着身前之人。
祁淵并不言語,隻是一直望着她,許久之後,輕歎一聲。
“祁淵……”她難得一笑,“你來了。”
“嗯。”祁淵的一笑更是難得,“你沒事便好。”
彥茗低下頭,腼腆一笑,随後似是想起了什麽,急切起來:“你……爲何在這地府之中?”
“被一個人魯莽地帶進來。”祁淵似是在打趣,倒也稀罕。
彥茗恍惚覺得實在說自己,卻還是記不起究竟發生何事,轉眼便看見阿真歡喜地奔跑過來。兩姐妹便緊緊相擁,說着一些話,還故意壓低了聲音,薛銘禦來到祁淵身邊,說道:“五皇子,她們似是在談論我二人。”
是啊,二人賊眉鼠眼地說着話,又是不住地瞧着他們,看來是在說着什麽不得了的事情。
待到所有的厲鬼被封進第四殿的彼岸花叢,五官殿下似是又吃不消了,眉頭一皺,進了花叢修養。
老閣主與櫻娘說了幾句道别之語,其中一句“是我對不住你爹”,倒是使她滿眼含淚,二人互相攙扶着,亦是進了彼岸花叢。
“他們,都将在此禁锢千年。”
閻羅天子走在阿真與彥茗身後,雄渾的聲音緩緩而來。
祁淵該離開了。黎洲皇城之内,早已是雞飛狗跳,他身爲世子,亦是不能在地府久留。
臨行之前,他在彥茗身前站定,淡然一笑:“終究還是我負了你。”
“不。”茗兒眼裏卻是閃着異樣的光芒,“隻是彥茗一廂情願而已。世子殿下,此番回去,将彥茗忘了吧。”
很久之後,當阿真站在忘川河畔,看着河内再次生機翻湧之時,都會想起河裏的茗兒。
她說過,此事皆因她而起,黃泉之上一片狼藉,是她該要負責之事;她便縱身一躍,沉于忘川河内。
那時閻羅大叔連連搖頭,說這彥茗太不知好歹,本将她放了投胎,卻是選擇沉入河底。
阿真聽罷,一笑了之。
茗兒隻對她一人說過——
“來生等到祁淵過奈何橋,我要與他共同過橋。”
隻盼來生,不似前世一般如此相敬;我彥茗,來世要與祁淵同生共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