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術所設,再加雲兵看守,雲間獄便牢不可摧;凡是被關押至此處,便再也出不去了。
此刻,阿真靜靜地看着鐵栅欄之中的唐懿,并未言語;隻是在默默想着他所做之事,他……亦是有苦衷。
“若是……再進你回憶看看,大概便能理解你的作爲了。”
阿真喃喃着,隻是想着茗兒之事;唐懿是爲了家族複仇大業,才會想着與丞相府爲敵,可又關茗兒何事呢!此刻的阿真,不知是該仇視唐懿,還是應該可憐他。但彥茗之事,确是她心頭的傷痛;既因爲彥茗與自己年紀相仿,又是與自己極爲談得來。
“阿真。”薛銘禦不知何時站在了她的身側,“你若是要了解前因後果,便入他的回憶看看吧。”但是他面露一瞬間的擔憂之色,随後又恢複正常:“萬事小心。”
薛銘禦他……似是了解了所有發生的一切。
但他又是如此懂她,知曉她一門心思想要自己親自了解此事的前因後果。
果然,阿真擡頭看他:“薛銘禦,會小心的……”
方才薛銘禦說過,她的讀心之術,似是在慢慢進化了。此刻,便說不準可以自由出入别人的回憶之中。但是,即便是修仙術練得如火純青,亦有可能經曆極爲痛苦之事,方可由一種初級的境界進入另一種高層境界;她隻是區區亡靈而已,若是在此過程中魂飛魄散,那便不妙了。
阿真隻想爲彥茗尋回前世。
“薛銘禦你放心,我阿真是何許人,定能大搖大擺地進入他的回憶,又是潇灑至極地走出來。”
薛銘禦的擔憂,倒是令阿真心花怒放。她沾沾自喜地想着,這薛銘禦看來是對她很是上心;不過下一刻便被薛銘禦潑了冷水:“阿真,你莫要像上回一般,睡得不省人事。”他皺皺眉,“亡靈如你這般重,倒是罕見。”
“好。”阿真沒好氣地回他,心裏立馬抱怨自己一廂情願;大概薛銘禦隻是将她視爲能夠逗趣的好友,與小黑小白無異。
塵逸真人識人無數,亦是看見與愛徒一同前來南鴛的孟真,似是進入了禦兒的古樹卧房。他便用千裏之眼向後山古樹林望了片刻,驚覺這孟真的讀心術恰在這幾日精進不少;她是亡靈之身,又不曾刻意修煉,這讀心術倒是在她體内自由生長。
薛銘禦聽得師父勸告,亦是擔憂阿真的讀心術會對她身體有傷害;但見她如此親力親爲爲了彥茗奔波,便随她去了。
阿真聽得薛銘禦的指教,便緊緊閉上雙眼,亦是不知塵逸真人所說的此番進化,會是如何。
凝聚念力之時,阿真一直想着要進入唐懿殺害彥茗那日的回憶。那正是彥茗所忘記的最爲重要之事,阿真定要将它尋回來。
頭痛欲裂之際,阿真緩緩睜開雙眼,驚覺自己亦是在回憶幻境之中,四周漆黑一片,是個安甯的夜晚。
“并未有何不适……”阿真轉轉脖頸,又是活動活動雙腿,“薛銘禦莫不是在糊弄我……”
而此刻的雲間獄,唐懿正要諷刺阿真幾句時,便訝異地發覺,她竟消失在雲間獄邊!
薛銘禦亦是發覺她消失了,思索片刻——
不好,讀心術精進之後,竟是将亡靈之身都一并帶入回憶之中。
此刻的阿真自然并不知曉自己的身體亦是進入了回憶幻境,在一個府邸之外徘徊甚久。
“天幹物燥……小心……哎你這姑娘,爲何大晚上的在此處流連?”
阿真訝異地回頭,卻是一個打更的老者,正在用疑慮的目光看她。
她倒是稀奇得很,拉着老者左看右看:“老爺爺,你瞧得見我?”
“你又不是孤魂野鬼,怎會瞧不見你?”老者笑了,隻覺這小姑娘有點有趣。
阿真又是驚覺自己可以觸碰到他,又是小心翼翼地伸出手碰他手中的燈,竟是能夠碰到!
吓得阿真連連後退,随後她便将一頭亂麻的思緒慢慢整理,不知不覺老者便走開了。
“薛銘禦說了,我的讀心術開始變換,但不用如此怪異吧?”阿真吓得直哆嗦,“我阿真在人間可是一隻亡靈,誰也看不見我;倒是進了回憶裏,便能被人瞧見……”阿真不禁唏噓自己的身世坎坷,憐憫了自己許久。
如此一來,便要好好藏着了;若是被人發覺,那他的回憶便會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
身邊府邸的院牆很高,但阿真是亡靈之身,便可一躍而上。
這府邸倒是似曾相識。
阿真高高地坐于院牆之上,向下望去,即刻便聽得一陣歡聲笑語。“如此之晚,這府中的女眷還要外出……”阿真不滿地嘟囔,“夜生活很是美滿嘛……”
“小玉,你先行回去歇息。”阿真聽得熟悉之聲,心下一驚,此語似是茗兒所言,趕忙透過夜色裏的樹杈,向下看去——
果真是彥茗,催促着侍女小玉離開,自己卻是語笑嫣然地走出府邸。阿真這才驚覺爲何覺得此府邸如此熟悉,原來是丞相府。
樹下的小玉便捂着嘴偷笑:“小姐,你是千金之軀,雖是五皇子來了,亦是要矜持些才好……”
彥茗的臉頰在夜色中依稀能見到泛起潮紅:“小玉,我不是叫你回去了?莫要多嘴……”
“茗兒……”阿真心下一驚,莫不是真的進入了唐懿的回憶裏,茗兒臨死之前的時候?此前聽聞過,茗兒被殺害之時,便是在丞相府的院牆外。
阿真慌忙轉身,見到茗兒走出丞相府,在牆外站定;她左看右看,似是在等待何人。
方才聽得小玉提到五皇子之名,莫不是祁淵要來丞相府?可這天色已晚,祁淵若是在此刻前來,便是私會啊……
阿真揪着心,偷偷伸出頭向下望去——
彥茗正在低着頭癡癡地笑着,手裏緊緊攢着的是一方白絹,白卷上似是有着字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