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婆找來四張長凳擺成一個“二”字,示意他們把門闆放在長凳上,道:“張老頭現在不能接地氣,防止他再次屍變的可能,我能力有限,隻能暫時這樣壓制。”
村長聽出了她話中的威脅,問:“那現在要怎麽辦?”
姑婆面色凝重,道:“你讓這些婦女和孩子們趕緊回家去,别在這湊熱鬧了,我有件事要跟你說。”
村長聽完,示意婦女孩童各自回家,與姑婆一起進了屋,衆人的目光都圍在張老頭身上,低聲耳語,議論紛紛,根本無人注意到進來的隊伍中少了兩個年輕人人。宋光明扔他鄭亦風一支煙,兩人背靠在牆上沉默着,各懷心事。
“你覺不覺得奇怪?”
“很奇怪,不是麽?”
他們兩人同時開口,宋光明狠狠叭了一口煙,道:“我先說,你覺不覺得很奇怪?”
鄭亦風盯着遠方,淡淡的問:“你指的是哪方面?”
“死因。”宋光明回過頭盯着他,道,“河邊姑婆的話你都聽到了吧?張叔一定不是溺水死那麽簡單。”
“雙腿生生打斷了,”鄭亦風掐滅手中的煙,面無表情的說,“對于一個老人家下這種狠手,這是有多大的仇恨?”
“我覺得應該報警,出了命案,讓警察來辦總比我們這種門外漢瞎推理強。”
“你說的沒錯,可是......村裏有人會同意嗎?”
“什麽意思?”宋光明不解的問。
鄭亦風将口袋裏那顆果子扔給他,道:“現在明白了嗎?”
宋光明盯着手中的果實,雖然已經被踩扁變形,但還是可以看出這就是罂粟果,他有點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傻子都知道偸種這種東西完全是屬于違法行爲,急道:“這玩意兒你哪來的?兄弟!我告訴你,你可别幹傻事!”
鄭亦風覺得很好笑:“我是傻叉麽?你現在報警的話,想好對策了嗎?”
宋光明轉念一想,道:“你的意思是,引蛇出洞?”
“不,你那樣是在打草驚蛇,你前腳剛報警,後腳這些東西都會被人鏟得一幹二淨,”鄭亦風語氣不高,他隐隐約約感覺到事情一定沒那麽簡單,停頓一會接着說,“我不是個愛管閑事的人,你要是想當英雄别把我拽上。”
宋光明聽出他不想蹚渾水,有些怒意:“你什麽時候變成這種事不關己高高挂起的人了?張叔死的那麽慘,你就這樣眼看着不管?”
鄭亦風疑惑的看着他:“人是會變的,再說,我和張老頭又不是什麽親戚,管我什麽事?”
“知情不報,屬于包庇罪犯!”
“那你去報警抓我吧。”鄭亦風說得那麽無所謂,擺擺手轉身進院,留下啞口無言的宋光明。
阿蓮抱着一沓紙錢剛好與進來的人撞了個滿懷,氣呼呼的擡起頭正要開罵,眼前卻是渾身被怨邪纏繞的鄭亦風,到嘴邊的話因内心恐懼又縮了回去,隻得愣在原地。鄭亦風一看是這丫頭,也不打算計較,蹲下來替她撿起散落的冥紙。
他心事重重,許多疑問不停的在腦海中盤旋,阿蓮見鄭亦風在原地發呆,忙說了聲“謝謝”奪過他手中的紙錢往外跑,鄭亦風回過神,周圍人看他的目光怪異非常。
“就是他,他一回來就出人命。”
“還真是個災星!”
“我聽老人家說,這家夥出生那晚,天降異象,村裏一夜之間還死了不少人......”
“胡說八道什麽!”村長站在門前怒斥道,“一群大老爺們怎麽都跟長舌婦一樣滿嘴跑火車?你們要是閑得慌就去村北找陳木匠,趕緊去弄一副棺材來!想讓你張叔一直這樣躺在門闆上嗎?”
見村長發怒,衆人不敢再多說半句,三三兩兩退出院子,鄭亦風站在原地面無表情,就像一具冰冷的屍體;村民們剛剛說的更增加了他内心的困惑,模糊的記憶......
村長見他默不作聲,眼中閃出一絲不安,姑婆察覺無能到氣氛不對,忙道:“村長,我能力有限,你知道,我隻負責請神問鬼,村裏一些祭祀活動,降妖抓鬼這種事,我實在是做不來。”
村長一聽她拒絕,陰沉着臉說:“姑婆,全村也就隻有你會,你就不要推脫了。”
“村長,我實在無能爲力了。”姑婆一再推辭,她比誰都清楚,張老頭是枉死,又在怨氣聚集的紅蓮河中泡了幾天,變成兇鬼,再加上,收到鄭亦風體内的陰魂吸引,早就超出自己的控制範圍,倘若自己真要插手,輕則久病不起,重則減少十年陽壽,實在是劃不來。沒等村長開口,姑婆便借口離開了。
鄭亦風趕緊追出去喊住姑婆,姑婆擠了下眼睛,示意他别說話,鄭亦風雖然不太理解,還是壓住不問,姑婆滿意的點點頭:“跟我來。”
鄭亦風跟在她身邊,姑婆擡起頭,望向遠方,邊走邊說:“我知道你想問什麽,你根本不必在意那些人說的話。”
鄭亦風想了想道:“姑婆,從我回來,我就能感覺到,村裏人對我似乎有很大的意見,我想問一下,您知道這是什麽嗎?”說着,将衣服内的玉牌掏了出來。
姑婆停下腳步,回過頭,緊盯着這塊玉牌,臉上寫滿驚訝,她認得玉牌上的陽魚,鄭老太說的是真的,這真的是天門的鑰匙;她雙手顫抖,極力控制自己内心的波動:“孩子,你還是别問了,時候到了,你就什麽都明白了。”
鄭亦風見她支支吾吾,似乎有意在逃避自己,忍不住大聲問道:“你口中的那個男人是誰?我爺爺爲什麽會死在鬼祟手裏?您一定比我更加清楚,爲什麽都不肯告訴我?”
姑婆停下腳步,重重歎了口氣,回過頭道:“别再問我了,我答應了那個人,你自己選擇的路,沒有人再能幫你第二次!你好自爲之!”阿蓮攙扶着她逐漸走遠。
鄭亦風站在原地很是無奈,每次都在自己要接近答案的時候遇到阻礙;他漫無目的的在村裏遊蕩,夢與現實的一切就像亂麻,毫無頭緒,自己也無從下手,經曆的都是些匪夷所思的事情。
一個隻長滿膿瘡的手輕輕拍了拍他的後背,鄭亦風好奇的轉過頭,眼前這人拄着拐杖,身子佝偻,身穿黑紗鬥篷,将自己裹得嚴嚴實,隻露出一雙渾濁的眼睛,乍看之下還以爲是古裝劇中的刺客,鄭亦風好奇的問:“你誰啊?”
“嘿嘿~”那人陰邪的笑聲,聽得人很不舒服,沙啞着聲音道,“我一直很想見見你,這裏說話不方便,能到寒舍坐坐嗎?”面對眼前怪人的邀請,鄭亦風提高了警惕,猶豫不決,怪人看出他的顧慮,說,“小夥子,有人托我把這個交給你。”怪人說着,從寬大的袖内掏出一顆圍棋白子遞給他。
鄭亦風看着手中的這枚棋子,驚喜萬分:他還沒死?眼前,又浮現出他溫潤的模樣;等他再次擡起頭,那怪人已經走遠,“等等!”鄭亦風趕緊追了上去,“告訴我那是誰?”
怪人輕輕一笑:“老國。”
老國?鄭亦風在心裏記下了他的名字:“他還活着!對嗎?”老國不回答他的任何問題,自顧自的往前走。
兩人不知走了多遠,鄭亦風已經沒有多少耐性了,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問:“你先告訴我!他在哪?”
“年輕人,不要太急躁。”老國指着眼前一條蜿蜒的小路,慢騰騰的道,“上了這座山,你就知道了。”
鄭亦風順着他的手望去,這條小路兩側竟站滿了半透明的“人”!這些“人”有男有女,全都披頭散發,低首不語,衣着均是深黑色調,身子輕的就像衣架上晾曬的衣物随風輕輕搖曳,有種說不出的驚悚感;鄭亦風倒吸一口寒氣,看得他心驚肉跳,全身寒毛直豎,忍不住後退幾步。
老國微微笑着,問:“怎麽?害怕了?”
“你到底要帶我去哪?”鄭亦風努力壓制自己内心的慌亂,問。
老國詭異一笑說:“這裏的每塊石都沾染着血腥,每一寸土地都深埋着一具骸骨;除了我之外,無人敢近,無人敢來。要是沒我的符護着,那混蛋也不敢踏進鬼樹林半步,咳咳!”老國說着,重重咳嗽兩聲。
鄭亦風根本沒有注意他在說什麽,目光死死盯住眼前的這 “人”,生怕他們會撲上來把自己撕成碎片!老國見他沒有反應,轉身踏入鬼樹林,邊走邊道:“是你自己不來的,到時候,可别後悔啊。”
鄭亦風聽出他話裏有話,手中棋子握得發燙,見老國逐漸走遠,心急如焚,一咬牙,隻得硬着頭皮緊跟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