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母親站在院子裏曬浸泡好的糯米,這些糯米被紫葉染成紫紅色,非常好看,帶着植物的清香,讓人很有食欲。見鄭亦風飛奔而來,奇怪的問:“怎麽那麽快回來了?”

鄭亦風回頭看了一眼,沒見女鬼的蹤影,氣喘籲籲的道:“不......不提了,掃興!”

“你這孩子!”母親埋怨的看着他,“一個人你也好意思回來。”

鄭亦風擺擺手,尴尬的道:“這不怪我啊。”

“大哥,早。”阿華挺着大肚從一側的小屋呢走出來跟他打招呼。

鄭亦風回過頭,一愣,竟然忘了她借住自己家的事情,回過神回答:“早。”

母親見狀忙上前道:“你别出來了,外面有風呢。”

阿華臉色不是太好,笑着道:“沒關系,我幫你忙吧。”

幾個人談話間,鄭亦風注意到大堂角落内站着一個灰色的身影,他好奇的走上前去,身影卻慢慢轉身,順着樓梯上了樓,鄭亦風跟在身後,那影子卻停在香火台前,一動不動。

鄭亦風停在他身後,試探性的輕聲道:“爺爺?”

身影轉過身,正是自己的爺爺,爺爺慈愛的看着他,嘴一張一合,似乎在說着什麽,他聽得不是很清楚,有些迷茫,爺爺指了指他的房間,消失在香火台下。鄭亦風回頭看着自己的房間,從門口望進去,裏面比較昏暗,他慢慢走進去,“砰!”房門瞬間緊閉,鄭亦風吓了一跳,立刻緊張起來,環顧四周,耳邊忽然傳來人們嘈雜的聲音,有個人一直在叫自己的名字,那聲音隐隐約約,斷斷續續。

“怎麽回事?”鄭亦風額頭冷汗直冒,眼前浮現出奇奇怪怪的畫面,一個紅色的身影背對着他,長發齊腰,雙手沾滿血腥,他的腳下,屍骨如山,鄭亦風下意識捂住心口,那陣陣跳痛,疼得他差點喘不過氣,紅色身影側過腦袋,露出半張俊美絕倫的側臉,冷瞳如血般腥紅。

“天!”鄭亦風驚叫起來,這人他再熟悉不過!但爲何,他會變成這般模樣,就如地獄中蘇醒的嗜血修羅,以殺戮爲樂。他機械的伸出雙手想去抓他,眼前的一切,如夢幻泡影,消失的無影無蹤,心痛,“爲什麽會這樣......”他又想到了那個名字,他曾在夢中呼喚的名字。

“複仇!”

冰冷的話語穿過他的耳膜,鄭亦風心裏咯噔一下,像個無頭蒼蠅尋找聲音的來源:“誰?!是誰?”

“阿風!快下來幫忙!”母親的聲音在樓下響起。

他整理一下心情,轉身朝樓下走去,黃衣女鬼坐在他房間衣櫃上,與站在門後的爺爺彼此仇視。

鄭亦風來到樓下,見父親一手提着一個紙紮的黑白無常,愣了半晌,問:“爸!這是什麽?”

父親累得滿頭大汗道:“噓!小孩子别多問!去,把門口那個紙紮船給我抗進來。”

“哦。”鄭亦風答應一聲,來到院子内。

一艘偌大的紙紮木舟出現在他眼前,“木舟”半黑半百,看得鄭亦風心裏一沉,他将“木舟”立起來,将凹陷的部分背在背上,看上去就像他躺在裏面一樣,還别說,這尺寸剛剛好。這一舉動吓壞了一旁的母親,母親驚叫着:“放下!快放下!”

鄭亦風覺得莫名其妙,忙放下“木舟”呆呆的看着母親,母親神色惶恐捂着嘴差點哭出聲,父親聽到驚呼,連忙奔出來急道:“怎麽了?”

阿華輕拍母親的後背,極力安撫她的情緒,父親黑着臉埋怨道:“一天到晚大驚小怪的!”說完和鄭亦風一起将木穿擡進了大堂内。

大堂不知何時設置了十個香火台,香火台一字排開,上面供奉的是十殿閻羅,每個閻羅造型威武**,令人生畏;面前均放着一隻香爐,香爐上還燃燒着三支青香,兩側白蠟火苗微動,閻羅之下,小勇不停往裏十隻銅盆内放入紙錢焚燒;鄭亦風很納悶,自己剛剛上樓前根本沒有這些東西啊!

父親将“木舟”平平的擺放在正中央,黑白無常各站在兩旁,整個大堂看起來怪滲人的,鄭亦風不禁打了個哆嗦。

父親吩咐道:“把屋裏的蓮花拿出來。”驚魂未定的母親端着簸箕步履蹒跚,好幾次差點摔倒,簸箕内裝着幾十隻拳頭大小的白色蓮花,父親将蓮花放在自己腳下,又一一爲十殿閻羅敬酒,道:“去請姑婆。”

母親抹去眼角的淚花,小聲說:“剛剛找人去請了,姑婆還沒回來呢,媽應該快到了。”

鄭亦風聽得雲裏霧裏,但眼前的一幕,他又是如此熟悉,問:“爸,媽,你們幹什麽呢?”

母親極力壓制自己的情緒,哽咽着:“阿風,你先去沐浴,媽給你準備好了衣服,在沙發上放着。”

“啥?”鄭亦風一臉茫然。

父親見他扭扭捏捏,吼道:“趕緊去!”

鄭亦風回來那麽久,第一次見父親表情如此嚴肅,也不敢多問,按照父母交代的去做。

許久,鄭老太在其他人的簇擁下,邁着小碎步跨進大門,看着準備好的一切,仔細清點,生怕漏了點什麽,确認無誤,點點頭道:“阿華回避,從現在開始一直到明天早上太陽升起,必須待在房間裏,不要到附近走動,以免受驚小産。”聽到這話,小勇立刻緊張得走出屋外,趕忙将阿華扶進房間,鄭老太還特意在阿華所住門前貼上一張黃符壓制。

鄭亦風洗完澡換上母親準備的衣服,看着鏡子中的自己心裏十分郁悶,這衣服黑如潑墨,居然是民國長衫,看上去就像電視上那些說相聲的人一樣。鄭亦風眉頭緊皺,打心底嫌棄這件衣服,極不情願的下了樓,母親見他慢慢走來,哭得更加傷心了。

“除本家長輩,父母妻兒之外,其餘人等通通退下,”鄭老太站在樓梯口,一字一句的道。

剩下的人識趣的關門出去,靜候在門前。

鄭亦風心裏充滿疑惑,鄭老太指着大堂正中央的空地,道:“過去以後,跪下,不準說話,按照我說的做。”

鄭亦風一咬牙,直徑走到空地跪下,注意到紙船上竟然折疊着一套白色長衫,材質做工都與自己身上的一模一樣。

鄭老太語氣不高,沒有一絲情感:“磕三個頭,一跪天,二跪地,三跪長輩父母,當别離。”

鄭亦風一一照做。

“三炷香,一開天,二啓地,三入黃泉,莫回頭。”鄭老太說着,點燃三炷香,在鄭亦風頭頂饒了三圈,插在他面前香爐内,輕聲道,“拿着這個香爐,從現在起,不要跟人說話,不要進食,老老實實跪在地上,等。”

鄭亦風點點頭,雙手握着香爐,煙熏得他有點睜不開眼睛。

鄭老太轉過身對父母道:“好了,現在等姑婆過來就可以了,把門窗全部打開,迎接‘下面的各位’,告訴外面那些毛手毛腳的家夥們,不要準進來半步,帶小孩的趕緊讓孩子回避,要是撞煞被帶走了,可别怪我沒說清楚。”

“知道了媽。”父親答應着,回頭看了一眼鄭亦風,扶着哭成淚人的母親走出大堂。

鄭亦風暗驚的跪着,大堂外,親戚們議論紛紛,這種場面在十五年前見過一次,但是這一次的規模最爲大,用到的最多。從小鄭亦風就與衆不同,在他出生那年,有個仙風道骨的先生曾經進村來看過一次,那先生大約五十多歲,還預言鄭亦風活不到百天,倘若他度過百天劫難,必将掀起一次人鬼共存的時代。一時間,風言風語傳遍村寨角落,本該百歲夭折的他,在那個男人的保護下,活了下來。

鄭老太忽然回想起曾經那位不請自來的先生,他的話如今都已經兌現,隻是不知道那位先生,現在在什麽地方,是否健在。

聽到鄭家有“大動靜”,李老頭第一時間跑去告訴村長,一進屋大聲嚷嚷:“村長!完了完了!”

村長一聽,氣不打一處來,吼道:“什麽完了?吵什麽你!”

李老頭将自己偷偷看到的鄭家情況告訴了他,村長聽完,合上手中那本古書,臉色驟變,驚道:“真的?”

“哎喲,我的哥!”李老頭急道,“我騙你做什麽!我放出去的鬼祟帶着傷回來了,鄭家還有個厲害的角兒!”

“哼,”村長冷哼一聲,道,“八成就是鄭家那死老頭子,那你去找幾個人,到那邊鬧場子,千萬不能讓他們成啰!”

“好咧!”李老頭點頭哈腰,趕忙照辦。

村長盯着手中古書,現在還沒弄明白陣法所在,天門開啓,成仙的機會就那麽一次,他急得來回踱步。宋光明無意間來到門口,聽到了他們的談話,意識到不好,趕緊騎上電驢子朝鄭家趕去。

鄭亦風跪得腿有些發麻,手中的香才燒了四分之一,心裏盼望着香能燒快點,見四下無人,他偷偷用嘴去吹。

“阿風!不好了!”

門外突然響起宋光明的聲音,宋光明趕緊撂下電驢子準備沖進大堂,周圍親戚眼疾手快,立馬将他拉住,擋在外面,宋光明急得滿頭大汗,上氣不接下氣的道:“不好了,李老頭要來鬧事了!”

鄭亦風回過頭,驚愕的看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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