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話那頭,傳來宋光明的吼聲:“不是說好了等兩天嗎?你丫的猴急什麽?讓鬼攆了?!”
鄭亦風沉默片刻,幽幽的說:“這回……你說中了。”
“卧擦,不會吧?”
鄭亦風幹笑兩聲,道:“我一時半會兒說不清楚……”
“慢着!”宋光明一把打斷他,道,“你在哪?”
鄭亦風環顧四周,道:“公交站台。”
“哪個公交站台?”
“我家樓下這個……”
“呆着别動!我去找你!”
“……喂!”還沒等鄭亦風講完,宋光明已經挂掉了電話,公交車已經跑過去兩趟,他不知道自己是要上車,還是繼續等宋光明。
許久後,宋光明驅車從遠處駛來,緩緩停靠在他身邊,宋光明探出腦袋道:“我是把你服了!上車!”說着,打開了車門,鄭亦風尴尬的笑着,準備鑽進去,隻見從車内坐着一位渾身是血,身穿白色長裙,面色青灰,打着赤腳的長發女孩,女孩長發遮面,根本看不見臉,鄭亦風愣在原地,扭過頭看看女孩,又看看宋光明,驚得說不出話,扶門的手不禁顫抖。宋光明見他遲遲不肯進來,催促道:“你在幹嘛呢?上車啊!等什麽呢?”
鄭亦風倒吸一口冷氣,驚恐的後退幾步,宋光明見他表現十分奇怪,嘴裏罵着,不耐煩的走下車,“你說你磨叽啥呢?能不能快點?”說着彎腰取奪他手中的行李。
鄭亦風腦子“嗡”的一聲,這畫面,他實在太熟悉了,就和早上自己醒過來時見到的一模一樣,如果按照今天早上看到的場景,那麽接下來他們兩個可能……他不敢再想下去,聲音顫抖的說:“光明……我們走路吧……要不,坐公車?”
“你是不是腦子讓門夾了?”宋光明吼道,“我開車來的你讓我坐公車?”
鄭亦風一把抓住他的胳膊,低聲在他耳邊緊張的道:“你車上,有個渾身是血的女孩……”
“什麽?!”宋光明一聽,吓得驚叫一聲,回過頭驚恐的望向自己的座駕,小聲道,“真的假的?你别騙我……”
“真的。”鄭亦風陰沉着臉,緊緊盯着那輛車,一本正經的說。
宋光明還是有點不太相信,連忙伸出手摸了摸他的額頭,又摸了摸自己的額頭,道:“咦~沒發燒啊。”
“死開!”鄭亦風一把打掉他的胳膊,微怒道,“我坐公交車去。”
宋光明見他不像開玩笑,心疼的看着自己的車,道:“喂,你總不能讓我把車丢在這裏吧?”
鄭亦風看了他一眼道:“找人把車拖回去不就好了?”
宋光明一聽,瞬間喜上眉梢道:“哎,這招可以啊!我怎麽沒想到~我去打個電話找拖車公司。”
鄭亦風沒好氣的看了他一眼,沒在理他,轉身回到公交站台前,不禁摸了摸衣衫内的玉牌,腦海中忽然浮現出似曾相似的畫面……
“搞定!”宋光明拍拍他的肩膀道,“拿着,我家的鑰匙。”說着,将鑰匙遞給他。
鄭亦風推掉,深吸一口氣道:“光明,我先回去了,你還有未處理的事情,趕緊處理完吧。”
宋光明一聽,有點不樂意道:“你啥意思?不是說好了一起回去嗎?”
“抱歉。”鄭亦風面無表情的說,“今天,别開車了,你們是對我最重要的人,我不想連累你們。”
宋光明雖然大大咧咧,神經有些大條,但還是聽出了他話中的那一份苦衷,忙問:“你到底有什麽事瞞着我?還當不當我是兄弟了?”
鄭亦風擡起頭,眼眶有些濕潤:“别問了,最近我的生活一團亂,非常謝謝有你們一直陪着我,雖然我鄭亦風沒什麽朋友,但是有你這個兄弟,足矣!”
“阿風……”宋光明看着他,猜出了些許,道,“你有什麽困難,你就說出來啊!看我能不能幫到你!”
鄭亦風搖搖頭,擠出一個不太難看的笑容,道:“沒事,回老家了記得來找我喝酒。”
一輛公交車從遠處緩緩開來,鄭亦風頭也不回的上了車,留下一臉茫然的宋光明,他知道自己不是什麽上帝,也不是什麽神,就一個普通的屌絲,不值錢,也不金貴,不值得有人爲自己犧牲,他拖着行李随便找個位置坐下,看着窗外熟悉的一切景物,一絲傷感籠上心頭。他不希望自己身邊的人出任何事,那怕自己一個人孤獨下去。回家見見父母,下一步,該去哪裏,連他自己都不知道。
“嗡~”口袋的手機接到了短信,打開一看,是宋光明,隻有簡短的四個字:路上小心。鄭亦風低頭輕聲笑了。
“請問,我能坐下嗎?”身邊響起了一個男人陰沉的聲音。
鄭亦風擡起頭,見一個二十出頭,皮膚青灰,瘦骨嶙峋的男人站在自己身邊,他眼睛突兀,就像随時會掉下來一樣,看上去十分吓人,鄭亦風連忙往裏挪了挪道:“可以,你坐。”
“謝謝。”男人語速緩慢,靜靜坐在他身邊,由于男人怪異的長相,鄭亦風忍不住多看了兩眼,男人慢慢轉過頭,那雙眼睛盯着他,目光冰冷,道:“您,在看我嗎?”
您?鄭亦風暗想:這人挺客氣的。他慌忙避開他那吓人的目光,道:“沒……”
“喔……”男人笑了笑說,“我很久沒和人說話了,您陪我聊聊吧。”
“聊……聊什麽?”鄭亦風聽出了一絲孤獨的味道,緊張的看着他,心提到了嗓子眼。
“抱歉,吓着您了,”男人轉過臉,目視着前方,帶着一絲歉意。
鄭亦風也感覺到了自己的不禮貌,尴尬的道:“沒事……”
男人半眯着眼笑道:“您願意聽故事嗎?”
鄭亦風看了看窗外,距離火車站還差一個多小時,反正也無聊,正好打發時間道:“好啊。”
男人開心的笑了,直指工業區一棟廢棄的大樓,道:“這裏以前發生過一場意外,”鄭亦風順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那棟大樓已經爛尾,牆體開裂,長滿了荒草,也不知道荒廢了多久,男人接着說,“大約一年前,有個在附近工廠上班的年輕人,那天加班到了很晚,從這裏抄小路回家,這裏雖然人煙稀少,但距離出租房卻隻有不到十五分的路程,那有個十米多深的幹枯深井,深井口剛好在這條黃泥小路中央,沒有任何安全提示,也沒有井蓋或者别的堅硬遮擋物,隻放這一層薄薄的紙皮,年輕人沒注意,一不留神掉了進去,當場摔斷了一條腿,他拼命呼救,卻沒有一個人來,在那冰冷的深井中,無助和絕望無時無刻不萦繞在他心裏,他在那樣的環境中,傷口逐漸潰爛,爲了活下去,他每天嘗試爬出那四壁光滑的深井,不惜吃掉進井裏的老鼠或者昆蟲,來充饑,甚至還摳下那早已無知覺的腿肉來吃……偶爾曾有人經過,卻無人伸手救援,”說到這,他閉上了眼睛,似乎在回憶,沉默片刻接着說,“等到人們發現他的時候,他還是被餓死在了裏面,隻剩下了皮包骨,還有那條被吃得露出森森白骨的小腿……”
鄭亦風聽完,無法想象人在那種環境中該如何活下去,他定睛看着眼前這個男人,問:“然後呢?”
男人笑了笑道:“然後,那年輕人内心充滿了怨恨,他的魂魄一直徘徊在那個地方,不肯離去,迫切的想要找到一個替身。”
鄭亦風忽然提起來興趣,急忙問:“找到替身了沒?”
男人搖搖頭,非常平靜的說:“沒有,有一天,一個人告訴他,行善一年,便能幫年輕人擺脫痛苦,得以輪回。”
“輪回?”鄭亦風扭過頭看着窗外變化的風景,無力的問,“人死後……真的有輪回嗎?”
“我到了,”男人忽然站起來,笑着說,“我是來謝謝您的。”
鄭亦風扭過頭,疑惑的看着他:“謝我?謝我什麽?”
男人沒有回答他,一瘸一拐,已經慢慢走遠,鄭亦風看着他的背影十分不解,那人就像憑空消失了一樣,并未看見他走下車,而鄭亦風根本不知道自己在什麽時候見過這個奇怪的人,更加不記得自己什麽時候幫助過他,帶着疑問,回過頭,見周圍人看自己的眼神十分怪異,他沒有放在心上,斜靠在窗邊,看着窗外熙熙攘攘的人群,陷入沉思。
鄭亦風沒坐飛機的習慣,他喜歡坐火車,可以沿途欣賞風景,來到火車站,雖然不是節假日,但這裏依舊人山人海,他拖着大包小包,買到了當天下午上回c鎮的火車票。在進站的那一刻,他回過頭看着身後的一草一木,百感交集,苦澀的笑着,踏上了回家的路程。
“回家吧……”他的耳邊,忽然響起了他說的話,他下意識摸了摸隐藏在衣衫内的玉牌,摸到了那錦鯉紋飾,忽然覺得身心愉悅。
卧鋪車廂内,鄭亦風将行李安置完畢,回過頭,見一身穿黑色西裝,帶着大墨鏡的男人正襟危坐在下鋪,頭歪成一百八十度平角正面無表情的盯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