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朱笑東睡熟了,楊薇拿了毯子給他蓋上,坐在旁邊發了一會兒呆,又是失望又是松了一口氣,矛盾不已。
失望的是自己把心裏話都說出來了,但朱笑東卻沒聽到,自己不遠千裏追到陶都,大年夜不回家跟他守在一起,别人要是知道了還不笑話她?她松了一口氣也是因爲朱笑東沒聽到,萬一朱笑東一口回絕了自己,那不是更沒面子。
楊薇傻傻地胡思亂想着,直到鞭炮聲大作,朱笑東一驚而起,看看時間,已經十二點了。
推開窗,全城都籠罩在絢爛的煙花之下。
“好漂亮!”朱笑東望着那些煙花,臉上被煙花映得一陣紅一陣藍,喃喃道:“小時候過年我就跟我爸一起放煙花、放爆竹……”
楊薇見朱笑東面露傷感,依偎過去,緊緊握着他的手說:“過去的已經過去了,你還有未來,以後你也會有一家人,有你的……孩子……”
朱笑東忽然有種冰融化了的感覺,眼睛都模糊了。
“哎喲,眼中進了沙子……”爲了不讓楊薇看到,朱笑東捂了眼睛轉身進屋,去洗手間洗了一把臉,恢複平靜後才出來。
繼續吃飯時,兩個人都沒有說話,但心中卻仿佛有了一家人的感覺。
大年初一初二,朱笑東帶着楊薇去逛陶都的名勝古迹,不過小吃卻難尋,大過年的,店鋪都放假了。
初三的早上,朱笑東起床發了一陣呆,然後跟楊薇說:“我要去個地方。”
楊薇見他面色凝重,眼神複雜,心裏隐隐明白過來,柔聲道:“你是想去你二叔家?去吧,血濃于水,他總是你的親人。”
朱笑東眼中一熱,楊薇真是太善解人意了,他趕緊扭頭出了家門。
二叔朱謹榆現在租住在城郊村的民房,又窄又擠。
朱笑東的車開不進去,隻能停在路邊,慢慢走進去找到二叔租的屋子,很破舊的房子,鐵皮房頂,冬天冷夏天熱。
屋門口擺着一輛木闆車,應該是二叔朱謹榆出去拉活的工具,以他五十多歲的年紀去幹這種體力活,不用想就知道很辛苦。
在門口靜靜地站了片刻,朱笑東才伸手在門上敲了敲。
“誰啊?小婷,你回來了?”
聲音是朱謹榆的,隻是蒼老了許多,小婷是他的女兒,朱笑東的堂妹。二叔家有兩個孩子,老大朱笑南,laoer朱婷婷,朱笑東這一輩是“笑”字輩,朱謹榆當年還跟朱笑東的爸爸開玩笑說:“要不是計劃生育,他真想給朱家把東南西北添齊。”
門“吱呀”一聲開了,朱謹榆穿着一件破了幾個口子的棉襖,看到門口站着的竟然是朱笑東時,呆了呆,然後手足無措起來。
“是……是……是笑東啊,這……進來坐吧……”雖然這麽說着,但朱謹榆也覺得屋裏确實坐不下去。
“是笑東啊?”朱笑東的二嬸也跑了出來,生活的艱辛也在她臉上留下了痕迹,把朱謹榆推開,她連忙讓朱笑東進去。
屋子裏很窄,還有一股很大的味道,從一張小桌上擺着的碗碟可以看出,他們吃得很不好。
二嬸拿了個小椅子讓朱笑東坐下,指着朱謹榆一把眼淚一把鼻涕地罵道:“笑東,你這個二叔沒人性,我和你弟你妹事後才知道,你弟你妹都不想認他這個爸了,雖然他犯了這麽大的錯,但笑東你還是沒告發他,二嬸替你二叔賠禮道歉了。”
朱謹榆臉上一陣紅一陣白,眼中的悔恨很明顯,終于,“撲通”一聲跪了下來,對朱笑東說:“笑東,二叔一時鬼迷心竅幹了這人神共憤的事,現在的結果都是二叔罪有應得,二叔不求你原諒,但請你不要怪罪你二嬸和你弟你妹,他們真的一點兒都不知道,都是二叔一個人的錯!”
朱笑東伸手把朱謹榆拉了起來,說:“你别跪我,你錯再大,我也是你侄子,受不得你的跪!”
二嬸隻是嘤嘤地哭,朱笑東問:“笑南和婷婷呢?”
二嬸抹了一把眼淚回答:“本來寒假他們沒準備回來,但怕我想不開,兩兄妹都回來了,找了家教一大早就出去了,這倆孩子特别懂事,念書期間打工掙錢交學費,回來做家教的錢都給了我,我都存起來了,雖然不多,我都拿給你,隻要能贖你二叔的罪就好……”
“二嬸……”
朱笑東伸手一攔,說:“二嬸,你别拿,我有話跟你說。”
二嬸停下來,盯着朱笑東,不知道他要說什麽。
朱笑東把手裏提着的袋子打開,取出一個紅色的本子,還有一張銀行卡,塞到二嬸手中,然後說:“二嬸,這是你們家房子的房産證,我把房子買下來了,現在還給你們,這張銀行卡裏有兩百萬現金,我知道你們還欠一百七十多萬的債,把債還了,剩一些可以補貼家用,還有……”
說到這兒,朱笑東又望向朱謹榆說道:“二叔,你那活兒幹不了,還是回典當鋪吧,你以前是二十萬的年薪,我現在給你四十萬,年底還有利潤的百分之二十分紅,初六開店,回去上班吧!”
說着又拿了一把鑰匙出來,輕輕放在桌子上:“這是店裏的鑰匙,二叔,你拿好。”
朱笑東這番話讓朱謹榆和二嬸都呆住了,他們都沒想到朱笑東會說出這樣的話,原本還以爲他是來落井下石,嘲笑譏諷他們的,沒想到朱笑東竟然以德報怨。
朱笑東歎了一口氣說:“二叔,你不要以爲我這是對你好,我是對二嬸和笑南、婷婷好,他們是無辜的,我小時候,二嬸對我像親兒子一樣,這些,我忘不了!”
說到這,朱笑東忍不住眼中濕潤,擦了擦眼睛不再多說,轉身出去了。
鐵皮屋中,朱謹榆哽咽的聲音傳了出來。
回去的路上,朱笑東覺得心裏敞亮多了,把這個結打開,總比壓在心底好。
初三,朱笑東跟楊薇飛了趟京城,跟王長江、王曉娟、胖子昏天黑地地吃喝玩樂了兩天,初五的早上跟楊薇去了方天然那兒。
方天然見到朱笑東的第一句話就是:“你狠,把我的女兒都拐走了!”
朱笑東瞧了瞧身邊的楊薇,忽然福至心靈,“撲通”一聲跪在地上向方天然叩了幾個頭。
方天然也沒回避,受了他這幾個頭,說:“陪我下兩盤棋。”
朱笑東欣然應允,擺好棋盤,方天然大手一揮:“你先!”
雖然不敢讓棋子了,但讓先的氣勢還是要擺出來。
楊薇去泡了茶水端過來,先給方天然面前放了一杯,說:“爸,喝茶!”
方天然端了茶喝了一口,對朱笑東笑笑道:“托你的福,我女兒心甘情願叫了我一聲爸。”
眼見楊薇臉紅,方天然又說道:“這茶喝着,一個字,香!”
一盤棋走下來,朱笑東既無心棋局,又不想跟方天然“狠狠”過招,十幾分鍾就輸了。
再下一局,仍然很快就輸了,方天然棄棋回屋,淡淡道:“沒意思!”
三個人一起吃了頓飯,臨行前,方天然才認認真真對朱笑東說:“我把女兒交給你了!”
方天然不傻,女兒大過年的單獨跑到陶都跟這小子一起過,他還能不明白?這段時間他也算看出朱笑東這個人有才,有能力,該狠的時候能狠,該軟的時候會軟,女兒跟了他不會吃苦受累,在他看來,朱笑東的人品算是不錯的。
朱笑東原本沒跟楊薇說過這些事,但這段時間相處下來,兩個人倒是心有靈犀一點通,一切盡在不言中。
朱笑東回答:“我會好好對她!”
一句話,六個字,方天然十分滿意。
别人會貪圖他的金錢财富,但朱笑東卻不會,方天然知道朱笑東本身就擁有過億現金,随便刻出來個東西,一件就能讓普通人奢侈地過一輩子,他還會缺錢?
當然,方天然就這麽一個獨生女兒,他所有的财富都是楊薇的,不管朱笑東貪不貪,這個财富王國最終都會落到他頭上。
下午的飛機回陶都,臨走之前,朱笑東帶楊薇去了一趟陶然亭。
在陶然亭的東北角,楊薇指着一片草叢說道:“就這兒,原來是香冢,後來拆了。”
朱笑東望着這片草地,旁邊的樹枝上都是積雪,當年的一縷芳魂如今何在?
浩浩愁,茫茫劫,短歌終,明月缺,郁郁佳城,中有碧血,碧亦有時盡,血亦有時滅,一縷芳魂無斷絕,是耶?非耶?化作蝴蝶!
腦子裏始終盤旋着這首詞,總覺得一股悲怆之感纏繞在心間。
從陶然亭回去,王長江開了一輛七座的豪華商務車,專門來送朱笑東去機場。
同行的還有王曉娟和胖子,一上車,胖子就悲戚地說:“東哥,我舍不得你,你爲什麽一定要走?”
王曉娟哼哼道:“爲什麽?你沒見他有美人相伴啊,見色忘友的大selang呗!”說着又伸手去呵楊薇的癢,一邊呵一邊惱道,“我整死你,搶了我喜歡的男人。”
朱笑東見她們兩個雖然打鬧,但臉上卻一臉嬉笑之色,王曉娟雖然有點jiaoxiao姐脾氣,但人并不壞,知道跟朱笑東不可能,就跟楊薇好得像親姐妹一樣。
朱笑東呵呵笑道:“我現在雖然帥,可歲月是把殺豬刀啊,過幾十年,成了老帥哥你就不喜歡了。”
“臭美!”王曉娟啐了一聲,鄙夷地說,“别以爲你很帥,說不定,我會找個更帥的呢。”
說着探過頭去,“叭”一聲在胖子臉上啵了一個香吻。
胖子頓時臉就紅了,手足無措,哆嗦着:“我……我……”
朱笑東笑問:“殺豬刀,我我我什麽?”
胖子好不容易才說出話來:“我一個月不洗臉了!”
“哈哈哈……”
車裏的人都笑了起來,連開車的王長江都忍不住笑了。
在機場大樓門口,朱笑東揮手告别:“老闆,曉娟,胖子,都回去吧。”
胖子眼圈紅了,哽咽着說不出話來。
朱笑東歎道:“胖子,天下沒有不散的宴席,回去練習演技吧,你這鄉巴佬的角色演得不錯,我給你打七十分!”
胖子忍不住“噗”地笑了出來。
王曉娟大聲說:“朱笑東……”
朱笑東身子一顫,故意驚道:“千萬别告白啊!”
王曉娟“呸”了一聲,說:“誰跟你告白啊,我告訴你,第一個要生女兒,女兒要送給我,不然我就賴在你家裏!”
誰都沒料到王曉娟會忽然說這麽幾句話,連王長江都看不過去了,笑罵道:“不像話!”然後又對朱笑東說:“笑東,以後要經常來京城看我們。”
“一定的!”
朱笑東揮手和大家告别,等王長江把車開走後,這才松了一口氣,抹了一把汗。
好半天才對楊薇說:“她怎麽就敢說第一個一定要生女兒,生兒子不行啊?”
“你重男輕女啊?”楊薇忍不住好笑,不過對王曉娟着實服氣了。
從陶都機場出來,搭車回到家裏,已經是晚上八點了。
洗了澡換了衣服,朱笑東開始準備行李,楊薇則拿了單子在網上訂購機票。
第二天,朱笑東和楊薇吃過早餐後一起去當鋪,朱笑東的二叔朱謹榆很早就到店裏來了,沒等夥計,親自把店鋪打掃得幹幹淨淨,一塵不染。
朱謹榆、袁小憶、司慧朋的事外人都不知道,店裏的夥計還以爲他們是賭博輸了又借了高利貸,所以朱謹榆回來,他們也不奇怪,他畢竟是朱笑東的親叔叔。
對于現在的朱笑東來說,這個店一年賺的錢,不敵他随手雕一件玩件賺的錢,但這是祖上留下來的店,他一定要維持下去,如同馬騰飛那家人一樣,這是信念問題。
店裏的事情,朱笑東根本就不需要交代,父母過世後,一直都是二叔在打理,他熟得很。現在更是以一種愧疚和感恩的心态回到這裏。朱笑東給了他新生,把他們一家人都救了,又給了他利潤的兩成再加四十萬的年薪,幾乎是這個店一年的四成利潤了,他不用再爲錢的事發愁,而朱笑東以德報怨,他也不能再昧着良心幹對不起朱笑東的事了。
朱在東把一個裝了五萬塊錢的袋子遞給楊華:“楊華,你回去安排一下,機票我已經訂好了,明天中午十二點半的。”
楊華興奮地提了袋子往家趕,當着面他也不好意思打開袋子清點朱笑東給了他多少錢,回去後發現是五萬塊時,也不禁呆了。
馬娟兒囑咐他道:“楊華,你這個老闆對你真好,以前你的工資才兩千多點,這五萬塊錢,不吃不喝也要兩年才攢得下,以後可别三心二意,好好跟他做事。”
父親馬騰飛已經把行李準備好放在這裏了,四個人每個一個大箱子。
馬娟兒把楊華的行李準備好,然後把脖子上的冰壺吊墜取下來,放到楊華手中,低聲說:“楊華,我知道我經常對你又吼又罵的,但你應該知道,我心裏是對你好的!”
楊華笑道:“小娟兒,我當然知道,打是親罵是愛。”
馬娟兒眼圈兒紅了,低聲囑咐:“發财也好,不發财也好,我隻要你身體好好的,平平安安地回來。”
朱笑東和楊薇去采購了一些必備品,朱笑東上次去過神廟,曆過險,多少知道需要些什麽,這回去的是大漠,兇猛的野獸不一定有,但危險卻一點兒都不會少。
沙漠中的危險一點兒也不比叢林中少,至少在森林中不能餓死人,但在沙漠中卻能渴死餓死。
第二天早上十點,所有人在楊華家集合,馬騰飛說:“我早年在塔克拉瑪幹沙漠闖蕩過,不過沒有進入過沙漠腹地,如果不是有冰壺裏的地圖,塔克拉瑪幹腹地深處我是不會去的,那裏就是一片死亡荒漠!”
馬騰飛給朱笑東的感覺是那種天塌下來當被子蓋的人,不知道怕,但此時卻在他的眼睛裏看到了恐懼!
由此可以想象,塔克拉瑪幹的可怕。
馬騰飛又說:“塔克拉瑪幹的意思是山下荒涼的大漠,超過一千公裏的茫茫沙海就是死亡的代名詞,沙漠裏的危險遠遠超過你們所想象的……”
朱笑東心想馬騰飛既然去過,倒省了尋找向導的麻煩,不過馬騰飛如此懼怕塔克拉瑪幹沙漠,卻還要去,可見樓蘭古城的寶藏對他們的吸引力非常大!
俗話說人爲财死,鳥爲食亡,這話還真不假。
朱笑東對于寶藏什麽的,倒不是特别想要,因爲朱由校陵墓裏的寶藏就足夠他揮霍幾輩子。
所以,朱笑東也沒太在意他們的貪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