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慧朋拿着遙控鑰匙開了鎖,上車啓動車子後,放下車窗,先是吐了一口唾沫,朝着院子裏的祖孫倆惱了聲:“窮鬼!”然後才開車得意洋洋地出去。
在這個城中村,又有幾個像他現在這樣春風得意的?掌握着千萬财産,開着奧迪豪車,再加上他還年輕,才二十幾歲,村裏那些發了财的,至少都過了四十歲,年輕的可沒有哪個及得上他!
朱家的典當鋪有個大牌子,上面寫着“朱氏典當”四個大字,這個牌子也有些年份了。
司慧朋在店門外停了車,下車後故作潇灑地反手一揚按下了遙控鎖,然後頭也不回地走進店裏。
朱謹榆戴着老花鏡,鏡子都拖到鼻孔上了,司慧朋都懷疑他是不是真的需要老花鏡。
“老朱,早啊!”
司慧朋大大咧咧地伸手拍了拍朱謹榆的肩膀,然後在旁邊的沙發上重重躺下,跷起了二郎腿。
以前見朱謹榆時,他跟着朱笑東叫二叔,現在卻變成了“老朱”。
朱謹榆心裏很惱火,當初起了貪念,想把典當鋪據爲己有,也是因爲大哥大嫂死後,看着朱笑東肆無忌憚地揮金如土,心裏不爽,司慧朋跟他一提這事,兩個人一拍即合。
但事後司慧朋卻并沒有按照約定那樣分給他一半典當鋪的産權,司慧朋說他并沒有出力,而他和袁小憶“出生入死”地完成這個任務,理應由三個人平分,這樣都算他占了便宜。
朱謹榆沒奈何,三個人平分後,各占三分之一,但司慧朋和袁小憶都睡一張床上了,兩個人隻當是一個人,這典當鋪實際上已經被他們兩個控制了,平時來了也指指點點的,對他毫不客氣。
還不如以前,以前朱笑東從來不管他怎麽做,到年底結算,除了平時的工資,朱笑東把店裏的利潤至少分給朱謹榆兩成,也就是四十萬左右,加上他二十萬的年薪,年收入也在六十多萬。在陶都,一般的典當鋪經理可沒他這麽多。
現在典當鋪的利潤按三股平分,朱謹榆能分六十多萬,加上薪水有近九十萬,雖然比以前的收入多了三十萬,但心裏卻承受着極大的負罪感,尤其是見到司慧朋那副小人得志的嘴臉!
過了一會兒,袁小憶也來了,她自己打車過來的,她十分注意不給人閑言閑語的機會。但朱笑東既然死了,她也沒理由年紀輕輕地守寡不嫁人,隻要風聲過去,熟人們不再議論這件事,她再與司慧朋公開來往。
朱笑東死了已經兩個多月了,袁小憶也慢慢恢複了平靜,現在出門也薄施脂粉,穿紅戴綠了。
“二叔,早!”
袁小憶還是叫朱謹榆一聲二叔的,店裏的幾個夥計看袁小憶和司慧朋都來了,趕緊埋頭幹活兒,司慧朋這個新老闆特别喜歡發号施令。
朱謹榆一直垂着眼睛不去看司慧朋,免得心煩,拿了本玉石鑒定書慢慢翻看。
“老闆,我有個東西,你看看值多少錢吧。”
忽然有個低低弱弱的聲音傳來。
朱謹榆擡頭一看,櫃台外有個二十八九,臉盤身材都胖乎乎的男子盯着他看,那人雖然胖,但皮膚卻黝黑,顯然是經常曬太陽幹苦力活的。
櫃台裏面坐着的司慧朋和袁小憶都沒怎麽在意,這麽個窮小子能拿出什麽好東西?
“哦,是什麽東西?你拿來我看看。”朱謹榆放下書,問那胖子。
胖子穿得很普通,袖口油光光的,也不知道多久沒洗了,一雙手的手指甲裏全是黑黑的污泥。
他身上挎了個帆布包,下鄉知青很流行的那種帆布包,包帶子和包面上很多地方都爛了,露出線頭。
胖子把包放在櫃台上,從裏面取出一個紅綢布包着的東西,慢慢把紅綢布打開,裏面露出一顆雞蛋般大的圓珠子,乳白色,就像一個乳白色的雞蛋。
朱謹榆一見這個東西心裏就動了動,趕緊伸手從栅欄縫裏把那個東西接了進去。
胖子盯着他眼睛都不眨一下,生怕他把東西調換了。
朱謹榆笑了笑,說:“不用擔心,我先看看。”
把那顆珠子翻看了一遍,朱謹榆越看眉頭皺得越深,又用放大鏡看了一陣,沉吟半晌,擡頭問那胖子:“先生,你知道這是什麽東西?你想要當多少錢?”
聽到朱謹榆認真的語氣,司慧朋和袁小憶也看了過來,不過朱謹榆手中那個圓珠子似乎并沒有什麽特别之處。
胖子左右瞄了瞄,抹了抹額頭的汗水,又湊近了些,低聲說道:“這是我祖上留下來的東西,我死去的爺爺說是皇家之物,水火什麽夜明珠的,我是鄉下人不懂這些,不過前些日子我給在美國留學的堂弟打電話問過,他說這最少值三四千萬,又說少了不能賣,等他回來以後幫我處理,但我現在缺錢用……”
說多說少都抵不過一句“缺錢用”。
司慧朋一聽胖子說要三四千萬,忍不住蹦了起來,惱道:“死胖子,鄉巴佬,你也不看看這是什麽地方,還要三四千萬,你騙到你祖宗頭上來了啊?”
“司慧朋,你給老子閉嘴!”
朱謹榆忽然發起火來,這段時間他一直忍氣吞聲,而且司慧朋越來越嚣張,俨然把自己當成大老闆了,朱謹榆在股份上占不了上風,所以不敢跟司慧朋明着對抗,這時忽然發作,倒是把司慧朋和袁小憶都吓了一跳。
朱謹榆随後堆着笑臉對胖子說:“兄弟,等一下,我開門,到裏面談,到裏面談。”
司慧朋雖然嚣張,但并不傻,朱謹榆忽然對他發火,定然是胖子這東西值錢,要不然他不會是這副表情。
在技術上,司慧朋和袁小憶都要仰仗朱謹榆。
把櫃台前的防盜鐵門打開,朱謹榆賠着笑臉請胖子進去,表情相當有禮。
司慧朋和袁小憶也跟着進去,不過朱謹榆沒說話之前,他們兩個一句話都不敢說,以免再出纰漏,兩人心裏都琢磨着,難道那個像雞蛋似的東西是個寶貝?
“請坐請坐!”朱謹榆請胖子坐下,又去把窗簾全部拉上。
司慧朋和袁小憶還以爲他是怕别人看到才如此謹慎。
把門窗全都關嚴實後,朱謹榆坐了下來,又把那顆珠子小心地取出來,捧在手心仔細看。
司慧朋很是不解,問他:“老朱,這麽個石頭有什麽特别的?你看來看去它也還是塊石頭!”
“你知道個屁!”朱謹榆又是一句粗話頂了他,絲毫沒給他面子,然後對袁小憶說道:“小憶,你把燈關了!”
袁小憶一怔,把燈關了黑漆漆的能看到什麽?
不過朱謹榆既然這樣吩咐了,袁小憶也沒問,在朱謹榆的注視下把開關“啪”一下關掉了。
屋中陡然一暗,黑了下來,但随即就有一道柔和的淡huangse亮光升起,衆人看得十分清楚,發出亮光的就是朱謹榆手中那顆珠子!
“夜明珠?”
司慧朋腦子裏忽然蹦出這個名字,忍不住倒抽了一口涼氣。
姜還是老的辣啊,朱謹榆這老家夥的眼光還是比他厲害得多,看出這東西不尋常!
袁小憶也不禁吃驚起來,夜明珠這種東西,她隻在電視劇中見過,真實的從沒見過,她一直以爲是傳說中的寶貝,現實中是不存在的。
“小憶,開燈!”朱謹榆又吩咐道。
袁小憶按開開關,燈亮後,強光讓衆人的眼睛有點兒不适應,幾秒鍾後才恢複正常,再看那顆珠子,還是乳白色的、普普通通的珠子。
朱謹榆對袁小憶說:“小憶,你再開關幾次,中間隔幾秒鍾,試試珠子發光的強弱。”
袁小憶依言開關,那顆珠子在關燈後就會亮起柔和的淡huangse亮光,開燈後又恢複原樣,一連幾次,基本上可以确定這是一顆會發光的珠子,而且不是人工合成的。
如果是人工合成的磷光物,外表不可能像塊石頭似的。
朱謹榆确定後,讓袁小憶再次開燈,然後說:“如果我沒猜錯的話,這珠子還有特别之處,嗯……小憶,你幫忙用盆子裝半盆水進來,麻煩你了。”
袁小憶這時候根本沒有擺譜的心思,趕緊應了一聲,跑出去用盆子裝了半盆水端進來放在台子上。
朱謹榆等幾個人都圍在盆子邊後,這才把珠子拿起來,輕輕地放進盆子裏。
珠子進入水中,奇迹又出現了!
那顆珠子四周就像有種無形的阻力一般,把水隔開了,珠子霎時掉落盆底,珠子四周兩寸左右形成一層無水的空間。
好家夥,這珠子不僅能發光,還可以避水!
司慧朋在神話故事中倒是聽見避水珠,他一直認爲夜明珠也許真的有,但避水珠肯定是虛構的。
但現在他卻真真切切地看到了,這不可能是假的,就算最尖端的科技也做不出這種東西!
朱謹榆做典當行掌眼一輩子,也沒見過這麽神奇的寶貝。他隻在一些古書中見過記載,此時看到這顆珠子,心裏懷疑是不是那東西,沒想到一試還真是!
喘了幾口粗氣,朱謹榆把珠子從盆裏拿出來,然後對司慧朋說:“你的打火機呢?燒燒它試試。”
珠子的主人胖子一聲沒吭,任由朱謹榆試驗,哪怕聽到他說要用打火機燒,他也沒吱聲。
司慧朋摸出打火機,“啪”一聲打着,火苗升起來一寸高,湊到那珠子底下,用火苗燒珠子。
火苗離那珠子還有一寸遠時就轉了彎,仿佛有什麽東西隔開一般,硬是接觸不到珠子的表面。
司慧朋試了幾下都是這樣,把打火機放氣的開關開到最大,再打燃,因爲氣大了,那火苗呼一下蹿了起來,足足有三四寸長。
再去燒那顆珠子,火苗雖然強勁了,但依然接觸不到珠子,在珠子表面一寸外轉了彎,火苗就像隻手掌隔空護着珠子一般。
發光,而且還避水避火,這真是一顆寶貝!
“啪”的一聲,因爲火苗大,打火機的溫度急劇升高,竟然爆了。
朱謹榆心裏有譜了,也不說這珠子好壞,直接問胖子:“先生,你說吧,這顆珠子你想當多少錢?活當還是死當?”
胖子悶悶地道:“活當死當都無所謂,我是缺錢用,當了的話,以後多半是沒錢贖回的。”
朱謹榆聽他這口氣,心中暗喜,當即又追問了一句:“那你想要當多少錢?”
胖子也不說話,彎了大拇指,伸出另外四根手指晃了晃。
朱謹榆沉吟着,司慧朋問了一句:“你要四十萬?”
本來司慧朋想說“四萬”的,但想想還是添了個零,夜明珠,又避水又避火的寶貝,四萬塊傻子都不會賣。
但他就算說了四十萬,那胖子還是鄙夷地道:“四十萬?你當我是鄉巴佬不知道行情是不是?你給我批發一打來,我全要!”
朱謹榆也暗罵,這個混蛋就是個二百五,搞不好還會壞事,明明之前胖子已經放過話了,他堂兄弟在美國留學,人家都說了最少值三四千萬,這個家夥居然出四十萬!
司慧朋臉一紅,喘着粗氣道:“難道你還想要四百萬不成?”
在他看來,四百萬他都覺得太高了,雖然那珠子的确是寶貝。
胖子臉色又黑又沉,伸手把珠子拿了過來,一手拿起綢布錦盒,一邊往外走,嘴裏一邊惱着:“一點誠意都沒有,你不識貨當别家典當行也不識貨?陶都又不是隻有你一家當鋪!”
朱謹榆暗惱司慧朋成事不足敗事有餘。胖子顯然很生氣,按他的意思,三四千萬他們給不了,但一千萬左右還是可以慢慢商量的。
店裏現金隻有四百五十萬,剩下全壓在了當品上,錢肯定是不夠的,他們需要時間籌集。
“先生,有話慢慢說嘛,有話好商量……”朱謹榆一邊跟着胖子,一邊說着。
胖子毫不理會,在店面櫃台的防盜鐵門處站定,對跟來的朱謹榆說:“開門,不賣給你們了!”
朱謹榆堆着笑臉,開了門,又說:“先生,好說好商量嘛,我們再談談,再談談……”
胖子臉色緩和了些,推開門走出去,見自己的鞋帶松了,當即把珠子往朱謹榆手中一放,說:“老闆,你幫我拿一下,我系一下鞋帶。”
朱謹榆趕緊小心地把珠子接在手中,堆着笑容想勸他幾句,眼見胖子臉色緩和了,說不定好說話一些。
店裏這時還有兩個客人,兩個男的,一個六十多歲,戴着眼鏡,頗有學者風度,另一個三十歲左右,兩人正在看兩邊玻璃櫃中鎖着的物品。
那老者轉過身來,一眼看到朱謹榆手中的珠子,頓時臉色一詫,湊近身子看過來。
胖子卻在這時捧着肚子皺着眉頭問朱謹榆:“老闆,哎喲,我肚子疼,可以借用一下廁所嗎?”
“可以可以,當然可以!”朱謹榆當即招手叫了個夥計過來,吩咐他帶胖子去裏間的洗手間。
胖子跟着夥計進去後,那個老者才問朱謹榆:“老闆,可否把這珠子給我看一下?”
朱謹榆怔了怔,本想不給,但見那老者氣度不凡,倒也不敢怠慢,反正自己盯着呢,給他看一看也不怕,看他看不看得出珠子的特别之處。
此時司慧朋和袁小憶也跟着出來了,都盯着那顆珠子。
那老者見朱謹榆應允了,當即把珠子接到手中仔細看了起來,一分鍾後,老者把珠子還給朱謹榆,然後問他:“老闆,你這件出手不?”
朱謹榆心裏一動,司慧朋和袁小憶也想了解一下,這珠子如果轉手賣出去的話,這老頭會出什麽價錢。
司慧朋搶先問:“你能給多少錢?”
老者淡淡一笑,說:“看你們的表情,估計你們也知道這珠子的特别之處吧?”
司慧朋毫不猶豫地回答:“知道,當然知道,夜明珠嘛,又避水又避火。”
老者點點頭,眼中露出keqiu的神色,然後伸出一根手指頭,低聲道:“一億,怎麽樣?”
“一……億?”
司慧朋和袁小憶同時驚叫出聲,跟着又捂住嘴,這老頭真有這麽多錢?
老者似乎看出了他們的疑問,當即說道:“這樣吧,一億現金我确實需要時間籌集,你們給我三天,我先給你們刷一百萬現金作爲訂金,三天之内我要是不來,這一百萬白付給你們,怎麽樣?”
朱謹榆的眼神明顯亂了,瞧了瞧裏間,又擔心胖子出來被這老者撞到,到時兩個人要是自行交易可就沒他們什麽事了。
而司慧朋和袁小憶也擔心着同樣的問題。朱謹榆急中生智,當即對老者說:“先生,就按您說的辦,您刷一百萬,我們給你開個收據,三天内有效。嗯,小憶,你帶這位先生進去刷卡辦手續吧。”
袁小憶當然明白朱謹榆的意思,向司慧朋遞了個眼色,司慧朋趕緊賠着笑臉跟她一起陪老者和他的同伴進去。
老者和他的同伴被司慧朋和袁小憶請進去後,胖子才捧着肚子出來,歎着氣:“哎喲,吃壞肚子了!”
從朱謹榆手中接過珠子和盒子,把珠子放在盒子裏,向他擺了擺手說:“老闆,我走了,謝謝你的廁所。”
“等等,等一下……”朱謹榆趕緊追上胖子,呵呵笑着說,“先生,對面有間餐廳,我請你吃頓飯,然後談談這筆生意,好好談談……”
胖子惱道:“你們根本就沒誠意,四百萬都嫌多,那還有什麽好談的?”
朱謹榆賠着笑說:“唉,别管他,年輕人不懂事,當他放屁好了。走走走,我們去餐廳裏慢慢說。”
胖子見朱謹榆跟司慧朋的态度完全不同,表情緩和下來,點點頭道:“好,看在你的面子上,我就跟你再談談吧!”
對面是一間高檔餐廳,一進去服務生就迎了上來,空調溫度适宜,環境幽雅。
朱謹榆不等服務生問話,直接說:“樓上雅間!”
服務生趕緊在前面領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