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方知道王小七不是普通人,王小七也知道對方是普通人但卻并不普通。雙方僵持了一會,門到底還是從裏面打開,沒有暴力,有的隻是無奈,那個已經變作鬼物男人的無奈。
男人站在門口,似乎并沒有邀請王小七進去的意思,既然沒有邀請,王小七自然也不會進去,天色已晚,屋内隻有一個女人,進去多有不便,雖說不再有什麽鄰裏鄰居說閑話,但這麽晚了,一個男人走進一個女人家,還是很不好安全。
“歌唱的不錯!”王小七率先開口。
男人蒼白的臉上露出少許笑容,說道:“我以前在師門經常唱歌,師兄們也這樣誇過我。”
“以前是以前的事情,現在你再唱,會吓到别人。”王小七說道。
“你知道靈者是不能對普通人動用法術的。”男人忽然說道。
王小七點點,沒有說話,似乎期待着下文。
沉默幾秒,男人繼續說道:“但動拳腳我又打不過那些人,其實一兩個倒也沒有問題,四五個我也能勉強應付,就說七八個吧,我拼着頭破血流也能打得赢,但是幾十個圍着我打,我當真是沒有辦法。于是我變成了現在這幅模樣,其實我也不想,但……真的沒有辦法啊!我要是不變成這個模樣,就沒辦法保護她。”
緩了緩,男人笑了,說道:“萬幸,我把那些人吓跑以後,她沒有嫌棄我,起初也有害怕,但慢慢,我們相處很好,我身上冰冷,現在這個天氣燥熱無比,剛好能給她降溫,要是冬天,我就出去到另一個房間,這裏房間很多,基本沒人,也不用擔心吓着誰。”
王小七在男人身後看見了女人,女人是之前自騎車的女人,女人年紀不大,似乎三十出頭,王小七在打量她,她也在打量王小七,二人相互打量沒多久,王小七開口了,他說道:“人跟鬼呆久了,很容易生病。”
“可她要不和我呆在一起,很容易死。”男人說道。
“今天我把你帶走會怎樣?”王小七問男人。
“我會反抗,因爲我知道,一旦自己沒在,這棟樓就沒在,這棟樓要是沒在,她肯定就不在。她不是一個有本事的人,她活的已經很累,要是沒有這個房子,她肯定會更累,再說……這裏曾是她的家,她不願意背井離鄉,因爲這樣她就當真成了孤兒。我答應過會保護她,男人一口唾沫一個坑,說過的話就要兌現。”男人臉上沒有太多表情,盯着王小七看了許久,目光并沒有移開,一臉堅定。
王小七卻從男人身上移開了目光,男人的身軀不大,他剛好能透過巨大空虛看見躲在男人身後的女人,女人看見王小七在看自己,臉上沒有絲毫遮掩,滿滿都是厭惡。
王小七沖她一笑,然後側過身去向樓梯口走去。
世界鬼怪那麽多,既然都那麽多了,再多一個又會如何?況且……那歌真的很不錯。
一座城,一盞燈,一個人,茫茫人海中跨越死生在一起不容易,能幫一把,就是破壞了規矩又如何?再說,自己大緻上也沒守過什規矩。
王小七眺望着這個黑夜,果然,這個黑夜裏果然還是有許多所謂的法律觸碰不到的地方。很習慣一個人走在路燈底下,等到燈光将影子拉長,就變成了兩個,但現在當真是兩個了,一個女孩與王小七并肩而走,沒有牽手,沒有摟腰,不是情侶,卻又像初戀時的男女。
隔天張萍買早餐回來,她告訴昨晚的老人在一個路口擺了一個攤,他初來咋到,沒多久便被城管攆走,老人沒有之前自己所見的驕傲,他很謙卑,對着幾個城管低頭哈腰。王小七沉默好久,随後突然笑了,笑的讓人毫無防備,他告訴張萍,那個老人是位真人,他驕傲是有自己驕傲的資本。
張萍想不通一個真人境界的靈者居然還要靠擺攤算命糊口,在她的印象裏,龍虎山的真人全都高高在上的存在,自己仰望的存在。
老九又開始算卦了,不是因爲缺錢,而是真的想算,他從前以算卦吃飯,好久不動,總有些怪别扭。因爲不缺錢,他把自己的招牌換了,他來到一處賣水果的攤位,在買了幾斤水果後,開始在一旁不遠處擺攤。
他在這兒算過卦,即便好久沒來,可有人還是依稀記得,他們記得來了一位少年,這個算卦的老人替少年算了一卦,之後拿到了好多錢。王小七坐在老九身旁,人來人往,等了好久,除了幾個看熱鬧的人外,再無和之前少年一樣一擲千金的人物。
這是不幸,亦是幸!
在挨着水果攤位處,有一個極爲刺眼的帆布,帆布上不再是“算盡天下”,而是“一卦三百”。幾天來了一位大肚翩翩的中年男人,中年男人屁股沒有坐在小闆凳上,而是居高臨下,如同上位者在打量着下位者。
“我出六百,你替我算一卦,算不準我就砸了你的招牌!”中年男人對老九說道。
王小七一聽頓時就笑了,說道:“他沒有招牌,那就是一條白布,沒了他還可以再寫。”
中年男人看了一眼王小七,目光又重新落回到老九身上,說道:“一千,不準你就走,不砸你招牌!”
老九答道:“一千塊值不了我帆布上的四個字。”
中年男人皺了皺,語氣有些冰冷,問道:“你說多少!”
“多少也不算,我做不了你生意,因爲你根本不是來算卦的。”老九說道。
中年男人沒有說話,他轉身走了,随後不久他又來了,這一次他并非一個人來,身旁還跟了兩位老人,老人打扮普通,人卻并不普通,二人一手拿了一把木劍,左右一邊,像門神一樣站在攤位前。
“小門小派,就不通報家門了,還望賜教!”兩個中其中拔出了木劍,行了一記道家禮儀。
王小七皺了皺眉,問道:“何苦呢!”
老人一聲苦笑,說道:“不苦,就是糊口。”
王小七點點頭,又問:“赢了怎樣?輸了又怎樣?”
老人答道:“你們赢,我們就走,得離開鷹潭,至少得離開這裏,你們輸了,這就證明我們還有用,一家老小的生計不愁。”
王小七平靜的看着老九,說道:“既然不缺錢,那就收攤子吧!現在這年頭還不如以前,一個人死了,一個門派就死了,少做點孽。”
“總得比一比高低,要不然誰知道我們赢了。”中年人目光看向老人并不滿意。
開口說話的是他們的老闆,他們不可能不聽,因爲不聽會有後果,而且是很嚴重的後果,門派上下全都斷糧。
老人示意王小七動手,王小七眉頭皺的很深,随即一拳頭向老人打去,老人木劍劍尖對準拳頭,木劍木劍,但它總歸是劍,隻要是劍的話,傷人應該不算問題,況且還是手中沒有任何兵器的人。
拳頭并沒有退縮,而是在一小會後化成了掌,帶動着幾聲如同幻聽般的雷鳴,一下隻拍在了劍尖之上,劍尖變成木屑,劍身變成木屑,到了最後隻剩下老人手中緊握的劍柄。另一個老人也拔出了劍,二打一雖然有些勝之不武,但之前并沒有說好單打獨鬥。
尋了一個理由,另一把劍出手更狠,更快,隻見一道劍影劃過,在這個周圍出現了少許的燥熱,木劍化成了火劍,它挑開了那隻手掌,緊接着朝手掌的主人刺去。
眼見火劍襲來,王小七并沒有後退,相反,他還是站在原地,重新打出一掌,掌就是普通的一掌,可落在老人眼裏,并不簡單,他感覺這掌越來越大,越來越大,最後與自己手中的火劍相碰,火劍變成了火星,濺落的到處都是。
普通人面前不能施展法術,然而眼前這人正是青春少年,單憑拳頭,自己跟師弟根本鬥不過他,老人想到了門派,想到了門派的未來,又想到了門派的後來……
咬了咬牙,劍忽然化成濃濃烈火,把那個向自己襲來的手掌、手臂緊緊包裹。
王小七臉上一冷,但好像又想起了什麽,冰霜瞬間融化回歸平靜。
手掌震散了火焰,而王小七身體好像受到了一股撞擊,渾身一顫,嘴角處多了一絲鮮紅的血迹。
圍觀群衆大呼神迹,隻有老九,他看向王小七時,那張猥瑣的老臉上多了幾許不解與困惑。
兩個老人笑了,大肚翩翩的中年男人笑了,王小七跟着收拾好的老九走了。
“他們兩個隻不過是天級境界,你閉着眼睛都能打赢。”老九看着臨近中午打太陽,說道。
王小七臉上浮現出一絲無奈,然後長長的歎了口氣,說道:“打赢又能怎樣,他們都被逼的在衆目睽睽之下施展出了法術,一個靈者但凡有點辦法也不可能壞了規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