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機會路過這裏,到我店裏吃飯,我不收你們錢。”宋森雲黝黑的臉上浮現許些和水牛一樣的憨厚。
離别自古傷感,雖說如今交通發達,不比古代,但就像宋森雲跟死人說過的一樣,“今天我們一别後,恐怕餘生都難見了”。
他在一處景物旁向車子揮手,久了,也隻有一個黑點,後來終于連黑影也看不見。
左大海說道:“我雖然跟老宋相處不久,但其中經曆,就算最好的幾個朋友也比不了,那個大師啊……我們算不算是朋友?”
靈者不是沒有朋友,因爲靈者的朋友隻能是靈者,亦或者鬼物、妖怪。人?或許也有!但誰敢啊,幾十年的友情,好不容易熟了,那人卻又死了,然後自己對着那十幾年的墓碑發呆?當真是有些浪費感情。
王小七張了張口,告訴左大海,他們這一類的人從來就像是怪物,物應該類聚。
“我們去的地方,都是髒兮兮的地方,大多隻能把自己真實的一面暴露在黑暗,暴露在鬼物、妖怪面前,跟我們做朋友,你交不到真心。”王小七靜靜看着窗外那倒退的景物,景物似曾相識,仿佛自己之前應該來過、到過。
而後才發現,已經是到了鷹潭,那個老九時常留戀,盡管不喜歡别人提,卻常常自己自言自語念叨的地方。事實上老九留戀與念叨的地方也并非是鷹潭,他念叨的是鷹潭内的一座山,他說,那是他出生的地方,有記憶的地方。
他一生最大的願望,就是死前躺在那片土地上,靜靜的腐爛、靜靜的看着朝陽。
一個人老了就喜歡戀舊、亦或者回憶過去,老九年紀很大,大的有些離譜,所以在他那張猥瑣臉下,還有一顆玻璃闆脆弱的心,一旦戳中某個弱點,瞬間就要崩潰。
王小七問老九,這次回去需不需要換個地方,畢竟以時常換家,就像是兩名提劍的俠客,終日漫步于天涯。可這次,老九卻搖頭了,他告訴王小七,自己老了,一個老了的人是走不動的,現在還是做老人該做的事。
于是王小七問老九,老人該做的事是什麽事,老九說,那事叫做……落葉歸根!
“可你要知道,陰陽相隔之地不會總是有,它變化無常,或許過段日子就沒有了。”王小七說道。
老九臉上一笑,說道:“這些年安逸下來,我發現自己不習慣了總是仗劍天涯的生活。”
“你這樣可不行,人在得到一些東西的時候,總得付出些什麽。”王小七與老九四目相對。
老九并沒有将自己的目光移開,相反,他指着自己的臉,笑道:“其實有時候我很想抽自己幾耳光,自己當時爲什麽會忍不住把那扇門推開。要是沒有推開,老子肯定不會過着這樣的日子。”
“你不喜歡?”王小七問道。
老九點點頭:“不喜歡,但可惜啊!已經習慣了,習慣是一種很不好的習慣,就像酒,我從那扇門出來以後就開始戒了,但一直戒到現在都沒能戒掉。”
“一些東西,戒不掉就算了,沒必要勉強。”王小七臉上露出了微笑。
車在一處熱鬧的大街停下,那是之前老九算命擺攤的地方,那原本無主的地方,如今多了一位買水果的大哥。王小七記得張萍和我說過,這地方是個擺攤賣東西的黃金地段,但怎奈這裏的城管也是其它地段的幾倍,于是好些人明知道,可膽大心細的還是沒有幾個。
王小七指了指那賣水果的地方,問老九是否要買幾斤水果回去,畢竟之前也是他擺攤算卦的地方,老九臉上頓時露出冷笑,說道:“人走茶就涼,别搞那麽多幺蛾子。”
“留個電話?”左大海一臉微笑的看着王小七,他知道,老九不用手機。
王小七搖搖頭,說道:“路上我已經說了,物應該類聚,我們不是一路人,再說我們常常四海爲家,還是看緣分吧,有緣的話,或許要不了多久就又見面了。”
緩了緩,王小七又道:“還是别見的好,您也知道我們是幹什麽的。”
“那就吃頓飯吧!就當散夥飯。”左大海提議道。
老九那張猥瑣的臉愈發猥瑣,說道:“喲?我就聽過男人跟女人吃散夥飯,怎滴!今天我們三個大男人也吃?”
左大海兩隻眼睛笑眯成細縫,說道:“走吧!我請客。”
吃飯的地方起初是定在大酒店,然而老九忽然又改了主意,他說散夥飯、散夥飯,顧名思義,就是吃了這頓飯散的意思,要是這最後一頓吃的太好,難免心裏貪上了這份味道,這夥就散不了,最後尋了一家和宋森雲家格局差不多的小飯館。
回家後張萍埋怨了很久,其中埋怨最多的就是吃飯居然不喊她,而且……還是在離家不遠的地方。講實話,之前的散夥飯吃的有點神經質,都學着電視上舉起酒杯說起來“綠水青山,我們有緣再見”這幾個字,那裏會想突然想起家裏還有個女人?
“你們除妖降魔還收錢的?”張萍有些吃驚的問道。
看着張萍一臉的不可思議,王小七沖她翻了翻白眼,說道:“大姐,得吃飯啊!得租房啊!”
随後王小七問張萍:“怎麽你們龍虎山的人替别人降妖除魔不收錢?”
張萍搖搖頭說道:“不知道,我們龍虎山弟子下山除妖降魔都是各自師父吩咐的。”
“哦……那就是你們師父收錢了,然後讓你們這些做徒弟的做苦力。”說完王小七還偷偷的看了眼老九,卻發現老九正一臉享受的喝着從左大海老丈人哪兒帶回來的好酒,并沒有什麽不滿。
“話說我們現在也是有錢人了,現在幹嘛?”張萍跳過之前關于師父們收錢這個話題問我道
“你說!”王小七又把問題重新抛回給張萍。
張萍喝了口水,想了想,說道:“去旅遊怎麽樣?可以見識好多東西。”
“我們才從别處回來,你居然又要出去?”王小七不滿地說道。
這個問題一直讨論到張萍徹底将老九帶回來的飯菜吃完,也沒有個結果,最後張萍弱弱地問道:“要不要我們像電視裏演的一樣,把這些錢捐出去。”
王小七:“……”
老九:“……”
很明顯,這是一個比旅遊還要不好的建議。
錢最後還是被老九奪回,說這錢還是暫時放在他那裏比較安全,王小七想了想,舉雙手贊同。
幾日後。
随着一身關門聲,那個誘人的身影又開始從這個房間裏消失。
“自從我們回來這幾天,她每天晚出早歸,約會麽?”王小七問道。
“不大可能!就算約會也沒見誰帶刀的。”老九搖頭否認。
“我們要不要跟出去看看?”王小七又問。
老九臉上露出鄙夷,沒有搭話。
沉默少許,王小七自顧說道:“我總感覺女孩子這麽晚出去很危險。”
危險感覺來找王小七的第六感,男人的第六感,所以說,别整天講什麽“女人的直覺”,男人的直覺一但真“直”起來,絲毫不亞于女人。
至少,王小七是這麽和老九解釋的,很可惜老九根本沒聽他這一套“男人直覺論”,亦或者說不定聽了,隻是在聽後把他掃地出門。
沒錯,手裏拿着掃帚,把他掃出去,很誇張。
……
走過一面蒼老的牆,王小七聽到一陣歌聲回蕩,歌聲的位置離張萍氣息很近,甚至王小七還猜想張萍提着自己那把唐刀來就是爲了這回蕩的歌聲。隻是她這幾天每夜都有出去,莫非進過這麽久,還沒有解決?
想到這裏,王小七腳下速度加快,反正周圍也沒有行人,既然這樣,速度稍微快那麽一點也應該沒什麽關系。
在一棟房子前,王小七看見了張萍,此時張萍臉上十分嚴肅,她拔出手裏的唐刀,長吸了幾口氣後,很決然的走進了那棟房子。
正當王小七猶豫要不要跟在張萍後面進去時,有一個女人從不遠處騎車過來,随後把自行車停在那棟房子的樓梯旁,很熟悉的走了上去。
仔細打量了一會房子,王小七發現房子并沒有什麽問題,無非是破舊、等待着拆遷罷了,但房子裏的歌聲卻有些問題,因爲……那不是活人能夠唱出的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