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幽而深遠,這是每個初登鳥居的入侵者,對這裏最爲直接的印象。
程東率先從榮耀邦的飛行器上一躍而下,青草的幽香與陽光照射在泥土上所散發的融融暖意,讓他渾身的毛孔都不自覺地舒張起來。
這是他幾十年都沒有嗅到的氣味。
活着的味道。
他們從未想過,登上鳥居竟遠遠比他們設想中的,更加輕而易舉。
這隻金屬蝴蝶在起飛之前被所有人裝填了大量的彈藥,他們本以爲鳥居會不計後果地派來無數精兵強将對其阻撓,然而這一路上迎接他們的除了耳畔呼呼作響的風,就隻剩下無所不在的陽光。
鳥居,或者說成是手公司本部,竟然從未對其設防。
經過一晚上的休整,安雲的身體明顯複原了很多,雖然短期之内仍舊無法施展大規模的黴菌風暴,但至少她可以脫離開其它人的攙扶自己走路了。
芙蕾雅此刻正挽着安雲的胳膊,但顯然她并不是在擔心後者的雙腿無法支撐身體的重量。短短一晚上的時間,兩個女人竟然一下子變成了無話不談的姐妹,她們壓低了聲線時而小聲地嘀咕,時而花枝亂顫地笑做一團。
就連程東自己都不清楚,安雲是如何攻陷了自己這個隻要說話都會臉紅的妹妹。
駕駛着飛行器的法奧爾斯已經爲自己裝上了一雙解釋的人造假腿,他對着衆人敬了個軍禮,随即故作潇灑地眨巴了兩下眼睛:“女士們、先生們,蝴蝶已經降落在鳥居草坪,室外氣溫……不知道,感謝您搭乘本次航班,需要降落的時候請随時通過安雲女士,與本機長聯絡。”
他說着話,又敲了敲自己的随身耳機。
他們那裏通電了?短短的幾個月時間,安雲是怎麽給這些家夥鋪設的電網?
程東一臉詫異地看向安雲,後者卻諱莫如深地把頭轉向芙蕾雅。
兩個姐妹對視一眼過後,又是一陣銀鈴般地笑聲。
“有病!”
來自榮耀邦的蝴蝶已經飛走,程東一臉嫌棄地扭過了頭去,卻小聲對腦幹終端的高樂嘀咕道,“嘿,高老闆!幫我聽聽那兩個丫頭在說什麽!”
【你讓一個眼珠子,去偷聽别人說話?】
高樂沒好氣地哼哼道,【能提出這種奇妙建議的家夥,恐怕也隻有你程東了。】
昨晚程東在安雲的配合下,終于把自己擁有荷魯斯之眼,且絕非是自言自語的神經病這件事情,和衆人解釋清楚了。榮耀邦人答應程東,這次夷平公司以後,會召集全鎮最精湛的工匠,爲高樂打造出一具英俊且完美的人體容器。
有了重生的盼頭,高樂的心情明顯好了很多。
他哼哼着小曲,仍不忘在末了補充一句,【别怪我沒提醒你,安雲可是掌握着潛入腦幹終端的技術。我沒辦法偷聽到她和你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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妹聊了什麽,但是我知道她随時随地都能清楚你和我說過的話。所以,我個人的建議是,作爲一個大老爺們,别那麽三八!】
“沃日!”
高樂的提示不無道理,程東警惕地瞥了一眼安雲,發覺那兩人正擠在一起聊得火熱,并沒有注意到自己的“狼子野心”,這才逃也似的,三兩步沖到了踽踽前行的伊堂岚身邊。
“嘿,幹嘛呢你!清冷的夜裏孤高獨行的野狼,迎着寒風向璀璨的星空發出震耳欲聾的悲鳴。忘情絕愛,一個人哭!”
他沒皮沒臉地給了伊堂岚一記肘擊,在他的眼裏,這個梳着銀白色馬尾,身着黑色緊身皮衣的家夥,橫看豎看都很像幾個世紀前,曾在年輕圈子裏大行其道的寂寞王子。
然而後者卻顯然沒有理會他的意思。
伊堂岚渾身的肌肉硬得像是石膏一樣,他甚至連頭也沒擡,隻是冷冷地會給了程東一句,“閉嘴。”
角色……互換了?
程東猛然之間發覺,自己現在的位置,很像是那個腦幹數據出于混亂之中的腦殘。這讓他大感不悅,當即幹咳了兩聲,繼續道:“我的意思是……好不容易終于找到了公司,後面還有一場惡仗要打,還是輕松點好一些。古時候有句話叫什麽來着……高興一天是一天!”
【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飲琵琶馬上催。醉卧沙場君莫笑,古來征戰幾人回?】
經受過東西部戰争磨砺的這群老兵,深刻地明白這首《涼州詞》的背後所蘊含的深深的無奈。炮火無眼,槍彈無情,這群把頭顱挂在腰帶上過活的漢子,真正地懂得【活着】與【快樂】這幾個字有多麽的珍貴。
得過且過,爲的并不是虛耗光陰,而是及時享樂。
伊堂岚卻仍舊是埋着頭,握着刀柄,陰沉地向着公司的方向疾走。
他沉聲說:“恐怕找到公司才僅僅是個開始。”
程東戲谑地挑起了嘴角:“你覺得我們會重走老路?”
“不,我隻是覺得,我們忘記的東西實在太多了。”
伊堂岚突如其來地站下腳步,冷冷道,“你擡頭看看。”
擡頭有什麽好看的。
程東瞥了瞥嘴角,順着伊堂岚的指示,擡頭望向了天空。
他們頭頂的,似乎并不是天。
幾朵潔白的舒雲點綴在半透明的瑩藍色的天空之上,這片靜若止水般純淨的蒼穹之中,竟然隐隐浮現着一片恍若虛無的車水馬龍。
一座倒扣在天際之中的城市,一座擁有着繁華街景,來往行人,甚至是飛機的現代化大都市。
這絕對不是雲端之上所折射而成的海市蜃樓,天空另一頭的城市那麽真實,真實的恍若夢境一般。
“倒懸城?”
程東不自覺地倒抽了一口冷氣。
在親眼目睹過那座倒懸于天際的城市過後,他竟然在心中無端端地升起了一陣無能爲力的恍惚感。
那座城市,莫非就是高爐幻象之中,那個家夥對我說的所謂的【美夢】?
而誰又能真切地判斷出,兩座被天幕分隔開的城市,究竟哪一個,才是真正的虛無呢?
“手公司并沒有對我們每個手指痛下殺手,我隻是被人打散了腦幹終端,小雅也僅僅是被黴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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監牢和高爐所囚禁,而你這個家夥則更不用說……我們明明都這麽危險,而他們又明明有機會除掉我們……爲什麽我們現在會一路所向披靡地殺到這裏?”
伊堂岚長長地歎了口氣,柔順的發絲遮住了他的眼睛,讓人猜不透這家夥此時的心情,“我們幾乎可以确定,娜娜至少還保留着殘存的意識,而那個在我們記憶當中幾乎已經消失的權柄,卻仿佛是一直在有意地引導我們來到這裏。自從到了鳥居以後,我心中的不安感就越來越強……這一切似乎都是一個局!而我們,隻是一群被牽着鼻子走的蠢鵝。接下來要等着我們的,絕對不知是一場惡戰那麽簡單。”
“你說的都有道理!”
程東兩手插着口袋,反倒是一臉輕松地聳了聳肩。
伊堂岚很奇怪這個男人即便到了現在這種情況,卻依舊笑得出來。
不得不說,程東的這種精神,的确值得很多像伊堂岚一樣的家夥佩服。
“所以呢?”
他三兩步踏上了公司大樓的緩台,斜身已在旋轉門的旁邊,“公司還是要闖,該打的仗一個也躲不了,即便我們每個人都是公司所布置的這張棋盤下的棋子,我們也依舊無力改變什麽。不打了嗎?退出嗎?任由公司的這群王八蛋踩着我們的腦袋,一遍又一遍地玩弄我們的記憶?”
程東黑亮的眼睛,在躍動着滾燙的烈焰:“對不起,我隻能說……不可能!我不想一輩子都成爲别人股掌之中的螞蟻,也不可能讓這群家夥一輩子都踩着我的頭。所以……想那麽多幹什麽!要戰便戰,管他什麽陰謀算計,不就是死嗎?老子奉陪!”
伊堂岚的眼睛同樣也在這一瞬間變得明亮而鋒利,他朝着程東緩緩地伸出了一隻手。程東憋着嘴唇,也一臉誠懇地把手從衣兜裏掏了出來,将其伸向對方,卻反倒被伊堂岚擡手推向了一旁。
“你擋住我了!”
“靠!我以爲你要和我握手呢!”
“握手?我幹嘛和你握手!”
“你不覺得我剛才說得話铿锵有力,而且振奮人心嗎?”
程東一臉失望地抓了抓頭發,“我的演講在聯邦的各個城市,都特别受人歡迎!說真的,我覺得扳倒手公司以後,我特别适合做一個演說家,到處巡講!”
“哦!”
伊堂岚皺着眉頭,露出一臉思索的模樣,悶聲道,“你将來要做什麽,跟我有什麽關系!”
“喂,咱們不是朋友嗎?談一談理想,應該是朋友之間該做的事吧……我覺得應該是這樣的。你這家夥……你這樣讓我很被動啊!”
程東抱着膀子,再度斜靠在公司的水泥牆面上,他饒有興緻地盯着伊堂岚,戲谑道,“看見什麽了?”
伊堂岚的眉頭鎖緊,沉聲道:“公司的門外……貼着一份告示。”
“告示?停電告示?”
“你不會自己看?”
“我懶得看!”
伊堂岚無奈地歎了一口氣,幽幽道:“這份告示上寫着《上帝之手有限公司·員工入職說明》。”
“一份入職說明有什麽可看的,我們又不是公司的員工!”
“因爲這份入職說明,并不像是寫給一個正常人看的……”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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