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的身體像是上了發條一樣誇張地律動起來,痛苦的眉宇再度被一抹癫狂而嗜血的笑意所取代,“哥哥……能找到這裏……的确是你的本事……那麽就讓這座高爐,煉化你那肮髒不堪的身體吧!”
【嘞嘞】的纏絲聲不絕于耳,程東的雙腿被那些細若無物的絲線所牽引着緩緩地向前對折,他的兩隻膝蓋甚至未等做出太過強烈的反抗,便瞬間被胫骨和大腿骨詭異的彎折角度所硬生生地擠碎。膝彎處的皮肉與結締組織在痛苦地掙紮中被一根一根地扯碎,鮮血混着焦躁的黴菌從他的每一根血管當中決堤一般地奔湧,程東整個人也順勢痛苦地仰倒在地。
然而真正的噩夢似乎才剛剛開始。
女孩輕輕地擡起了雙手,五指驟然一攏。
程東那條早已被絲線扭斷的胳膊卻突然間緩緩地擡了起來,五指握拳,蠍刃铮鳴而出,紅黑色的刀光耀眼,而刀鋒卻一步一步地襲向了自己主人的脖子。
“這就是背叛公司的下場!”
女孩狂笑着,嗜血地舔了舔自己的嘴唇,“你不明白她爲了締造一個萬民康樂,不見戰争的國度,費勁了多少心血!你們!你們這些尖塔中的孩子應當是公司最堅實的後盾,可是萬萬沒有想到……爲了那點微不足道的尊嚴和自由,你們竟然想要親手把這一切都毀了!”
刀刃已經迫近程東的眉宇,他的每一塊肌肉、每一顆細胞都在奮力地與這個詭異的力量對抗,然而此時這副身體俨然已經變成了将要将他拉入地獄的累贅。
一滴粘稠的黑色墨汁滴在了他的臉上,腐爛的黴味。
他緩緩地他仰起頭,高爐内部的火焰正在天空中恣意地跳動着,那裏幹淨得像是剛剛被水洗過的一樣。
“你以爲那段夢境是我所創造出來的嗎?不……當然不!那個安甯的、美好的、告别了硝煙與種族矛盾的世界真真實實地存在着!那一切都是她的功勞!什麽記憶自由,什麽反義體運動,在和平面前,都是合理的犧牲品而已!”
女孩的臉上洋溢着癫狂的笑意,可是雙眼之中卻不停地流淌着墨染一般的濁淚,她的聲音顫抖,語氣卻興奮異常,“你還記得我們當初加入/聯邦軍隊的目的是什麽嗎?擊退敵軍,創造和平!爲什麽你要一而再,再而三地撕碎這場美麗的夢境!難道你還想看着那群手無縛雞之力的百姓們因爲戰火的侵擾而流離失所嗎?難道你忘了,那些倒在我們面前的兄弟,在臨終之前交代給我們的遺願嗎?創造一個沒有紛争的世界……它現在實現了,而你!你這個惡魔卻三番五次地想要毀了它!”
“我從來都沒有說過,要爲那些死去的兄弟創造出這樣一個扭曲的,瘋狂的,甚至令人惡心的世界!”
刀尖幾乎已經貼到了程東的虹膜,他奮力地向後仰着腦袋,希望通過這樣微妙的手段,來盡量延緩自己的死亡,“他們想要看到的是一個真實的,值得每個人去捍衛的理想世界,而不是一場一碰就碎的美夢!如果你們認爲依靠掠奪其它人的記憶,就可以實現那個所謂的夢想中的【烏托邦】,我隻想留給你們一句話。”
又一滴粘稠的黑水砸在他的額頭上。
程東渾身的肌肉驟然繃緊,歇斯底裏地大吼道:“去你/媽的烏托邦!”
遍地的血水仿佛一瞬間沸騰了起來,血水當中萬餘計的漆黑藤蔓瘋狂地向四面八方噴射而出。纏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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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程東身上的黑色絲線被血藤一根根地攔腰截斷,而那些箭雨槍林一般的血藤,也在瞬息之間将姑娘的身體刺成了篩子。
黑色的絲線控制住了程東的身體,卻沒辦法控制住那些流動着的血液。
拟态與血肉,卻正是黴菌與血藤帶給程東的“恩澤”。
就像牧師在地下暗道裏描述的那樣,程東的每一滴鮮血都是藤蔓的種子,每一根藤蔓都可以化生成千千萬萬個自我。
懸若日月,百死百生;命如野草,欣欣向榮。
“我說過……公司的那群畜生我吃定了,誰攔着我,我就殺了誰!”
程東仰面躺在地上,眼角尚有淚痕。
女孩痛苦地咳出了一大口黑血,冷笑道:“包括你妹妹?”
“包括我自己!”
第三滴漆黑的黏液從純淨的棚頂濺落在程東的額頭上,涼得徹骨,“你既然見過我在東西部戰區時的表現,就應當知道……放我的血,隻是在自掘墳墓。”
“我隻是想弄清楚一件事……”
女孩慘然一笑,“你究竟會不會對自己的妹妹出手,現在的這個死狗一樣沒有理想,沒有目标的程東,究竟還是不是我當年認識的暴食者。”
“沒想到我會對自己的親妹妹出手?”
“你都知道了?”
女孩深沉地點了點頭,竟然徑自從萬餘計貫穿身體的血藤當中走了出來,她施施然地走到程東的身旁,沉靜地伏下了身子,“給你編織的這段夢境……還喜歡嗎?”
程東仰起頭,靜靜地注視着女孩的眸子,希望能從其中找到另一抹讓自己熟悉的身影,“你到底是誰!”
“我是誰重要嗎?”
女孩饒有興緻地輕笑道,“我可以是你,也可以是他,我可以是路旁的一顆行道樹,可以是高爐上躍動的火焰,也可以是土丘裏面的一隻爬蟲。我是安雲,是芙蕾雅,是伊堂岚,也是程東……我是誰?呵呵……再問我這句話的時候,你是不是也曾扪心自問過,你是誰呢?”
“你不是莉娜!在我的印象裏……莉娜是一個連螞蟻都不忍心殺死的女人,你……你是食指,你是【權柄】,無形者權柄!”
程東咬牙切齒道,“叛徒!我都想起來了,記憶自由運動,背後的那隻手……我都想起來了!是你偷走了我的刻度!是你背刺了我!”
“嗤——”
女孩不屑地聳了聳肩,“如果傷害你的人是我,那又是誰控制了你的妹妹,芙蕾雅的意志呢?人都是會變的,白癡……你憑什麽認爲,莉娅就不可能成爲那隻伸向你刻度的黑手呢?嘛——那都不重要了,這一次隻是個溫柔的警告。我需要再次和你重申一遍,公司的意志,就是我的意志。任何想要摧毀公司的人,就都是我的敵人。而你和你的那群可憐的,爬蟲一樣的好朋友如果依舊冥頑不靈的話,曆史的黃沙終究會将你們徹底吞沒,連根骨頭都不剩。”
女孩的身影在程東的面前逐漸變得透明,程東對着眼前的空氣歇斯底裏地嘶吼道:“王八蛋!洗幹淨脖子在公司等我,到時候就讓我們看看,淹沒在曆史中的究竟是你,還是我!”
“嘁!我早料到那些惡心的黴菌會叫你意識到高爐内部環境的異樣,可偏偏沒想過,你竟然真的敢用自己妹妹的性命來和我對賭。或許當第一顆黴菌的組織液滴在你身上的時候,你就認定了我才是那個幻想吧,我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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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把你想得太複雜了,瘋子就是瘋子……”
“别縮在幻象當中不敢露面,你這個縮頭王八,有本事出來,咱們兩個再打一架!”
身體的知覺随着那個身影在程東面前徹底消失而完全恢複,他緩緩地握了握拳,自己的的胳膊還在,繼而一個猛子從地上坐了起來,兩條腿也似往常一樣完好如初。
高爐内部盡數被漆黑的黴斑所包裹,無數細小的黑色菌絲正沿着高爐的牆壁緩緩地向上爬動。
高懸在爐火下方的,果然是個漆黑而巨大的繭,無數條交錯纏繞的黑色血管便是它高懸在半空的唯一紐帶。
一顆顆漆黑的黏液,便是沿着那些黑色的血管垂落下來。
想起那個人在消失之前說過的話,程東也不禁汗毛倒豎,一陣後怕。
如果這些叫醒他的黏液,才是被那個家夥所創造出來的幻境,自己的妹妹或許已經被他親手殺掉了;如果那個家夥在幻境之中,刻意制造了妹妹背叛的假象,卻故意讓他的身體出現傷口的話,自己不是親手澆滅了扳倒手公司的最後的希望嗎?
可是他爲什麽沒有這麽做,爲什麽沒有利用自己的手,殺掉可能對公司未來造成威脅的對手?
那個狗東西究竟再打些什麽算盤!
【熊!】
一陣烈火翻動的聲音總算是将程東拉回到了現實,他看到那些攀附在牆壁上的菌絲,一個接着一個奮不顧身地躍入爐火之中。每一根微不足道的菌絲被烈火融化,都會讓火焰張狂地翻動,千萬條菌絲的縱身一躍,自然會另躍動的爐火變得越來越熱。
或許是爲了确保高爐中的熱量可以有效地傳遞到榮耀邦的千家萬戶,這座高逾萬丈的巨大建築内側遍布着大大小小數萬條四通八達的金屬管道,如果想要将安雲從那個漆黑的繭中解救出來,程東至少需要沿着這些縱橫的管道,爬上幾百米的高空,再一根根地将那些黑色的血管割斷。
外面的炮火聲變得越來越稀薄,他在這裏已經浪費了太長時間,或許不等他爬到那幾根血管的周圍,自己的朋友就已經死在怪物無休無止的進攻之中了。
當然了,除了【爬牆】,程東還想出了一個更簡單的方法。
“好吧,或許我真的是個瘋子……”
黑色的活體皮膚盈身,他的背上,再度湧現出了數萬條鋒利的血藤。
這些藤蔓當空招展,寒意森森。
“把高爐裏面的東西全都砸了,關着我妹妹的那顆黑繭自然會從上面掉下來摔成碎片。”
數以萬計的血藤仿佛是嵌着刀鋒的鞭子在高爐内部恣意揮舞,鋒刃所過之處,牆皮剝落,碎石飛濺,厚達數公分的合金管線被狂躁地扯開内膛,灼熱的蒸汽張狂地在高爐頂端噴射而出。
僅僅是幾個眨眼的光景,整座高爐都開始了山搖地動一般地顫抖。
【程東,你可真他媽是個大聰明!】
高樂又在腦幹終端歇斯底裏地叫罵,【快點把那幾根黑色的血管砍下來,高爐要塌了!】
“上學的時候,我媽就常經常誇我聰明,尤其是每次考試不及格之後……”
程東讷讷地搔了搔鼻翼,“如果連你都這麽說的話……我似乎可以确定,我媽當年并不是在安慰我。”
【現在不是賣萌的時候,你這個傻叉!你的妹妹掉下來了,接住她,我們快跑!】
轟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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