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個人都有屬于自己的,必須要完成的任務。
附着在她身上的活體铠甲,像是鱗片一樣緩緩張開,大團大團的黑色塵埃從每一處鱗片與肌膚的開口處次第湧現,這些漆黑的微小顆粒有意識地以安雲爲核心飛舞盤旋,片刻間已經完全将她附近的白霧扯散,直到一人、一花被這片暗無天日的漆黑飓風徹底吞沒。
在這片被飓風所包裹的世界裏,仿佛所有的東西都變成了熔爐之中滾燙的金屬。石塊、屍首、草芥與笨重的裝甲車,目之所及的一切都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溶解消亡。
除了團詭異且醜陋的爛肉,和盛開在爛肉之上的,散發着陣陣惡臭的鮮花。
爛肉上參差錯落的斷臂上,無數猙獰可怖的嘴臉在痛苦之中不斷地嘶吼。
“失敗者……你的弟弟……你的父母……你隻能眼睜睜地看着他們走向毀滅,卻什麽也做不了!”
“失敗者!你甚至已經背離了人類的肉身!”
“你是程東的尾巴,是他的累贅!隻有死,才能爲你所愛的人創造向死而生的希望……你是個累贅!是個無可救藥的垃圾!”
無數殘忍的片段兇蠻地在安雲的腦海當中浮現,她看到自己的弟弟變成了一隻長滿了肉瘤和血藤的怪物;看到自己的父母在尖塔的落地窗邊,被一隻潛伏在背後的大手陰險地推下并從萬丈高空之中墜落;看到程東殘忍地勾着嘴角,用那隻沾滿鮮血的手探向她的後頸,拔除了她的刻度;她看到猩紅的天幕之上,一座巨大到不可名狀的城市,正以摧枯拉朽之勢将其身下的一切輾成殘渣。
絕望,不安,沒有來由的歇斯底裏的苦痛像是病毒一般在她的肌膚之下蔓延。
她能感覺到,一隻幹癟的鬼手,已經将的利爪刺進了自己的皮肉。黴菌無法對黴菌直接造成傷害,這片腐蝕的狂風,吹不散那朵由憎惡和絕望構成的花朵。
“程東不愛你,他隻是想要利用你……利用你的智慧,利用你的能力……”
“程東在重生前擁有許多個愛人,爲了排解自己的需求,他甚至不惜和怪物做一夜露水夫妻……”
“人類的愛情,隻是上帝在創造萬物時所開的一個玩笑……黑暗與絕望才是這個世界的本質……黑暗永生……用死亡,來印證這個世界的真理……”
“黑暗……”
【砰!】
一聲沒有來由的槍響,立刻扯碎了那無數張人臉的低語。安雲哆哆嗦嗦地捂着傷口從地上爬起來,喀邁拉3型制式手槍,裝配點四五口徑高爆子彈,可能沒辦法對現役坦克和裝甲車造成任何程度上的損傷,但子彈爆炸時所引動的熱浪,卻足矣幫助安雲脫身。
站正身體以後,安雲又對着那團爛肉連番扣動了數次扳機。
猶如火車鳴笛一般的嘶吼,響徹整個戰場,每個人都不禁痛苦地跪在地上捂住了耳朵。一連數個小時的戰争,已經讓這群習慣了和平的年輕人精神緊繃,而從花朵之中所彌散出來的絕望,正是壓垮所有人的最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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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根稻草。
槍炮的轟鳴和機槍的掃射變得七零八落,人們一個接一個地扔掉了手中的武器,相繼跪在地上抱頭痛哭,或者絕望的呻吟。
沒有人熱愛戰争,更沒人向往死亡。
在幻境之中,他們看到了家人死在了熊熊的烈焰當中,看到了自己被兇蠻的敵人切下了頭顱,挂在旗杆之上耀武揚威,看到了一團恍若實質的黑暗向他們張開了冰冷且包容的雙臂……
就這樣結束吧……
每個人都在心中默念着,讓一切都結束吧,用最簡單、最直接的方法,給這場戰争畫下一個完美的句号。
出膛的幾顆子彈甚至還未等爆炸,就紛紛沒入了爛肉當中。
無數張醜惡的人臉露出了一道道猙獰而扭曲的微笑:“加入我們,擁抱永恒的黑暗……我們同屬一脈……你的攻擊傷害不了我……更别說這些落後的子彈。”
“你是指……我沒辦法用黴菌傷害你?”
安雲聳了聳肩,把手中的喀邁拉收回槍匣,“換一種說法,我是不是可以理解成……你也沒辦法用自己的特殊能力傷害到我?”
安雲一步一步地走向這朵肉花,臉上扯着一抹嘲諷的笑意:“你覺得我會和你拼命?像是……像是那個傻子一樣?說實在的,那些殘忍的……呃……殘忍的畫面的确傷害到我了,有那麽一點點!但是我知道那是假的,你就隻會用虛假的恐懼,來玩弄那些神志不清的家夥嗎?”
那株醜惡的花朵上的每一張人臉,都在憤怒地盯着眼前的這個女人,他們想要再度爆發出刺耳的嘶鳴,可是嘴唇開阖,卻再也發不出半點聲音。
這一次,表現出驚恐和絕望的換成了這株鮮花,它憤怒地向着安雲再度伸展出了數十條藤蔓,卻立刻被幾十聲清亮的槍鳴輕易地把攻擊姿态截斷。
“所以……恐懼的本身,也會恐懼對不對?我這招算不算用魔法打敗魔法?”
安雲把玩着手裏的配槍,好整以暇地朝着那團爛肉歪了歪腦袋:“我經受過黴菌的意識入侵……否則也不會變成和程東一樣的完美變異者。理論上來講,這種程度的精神侵蝕的确會對我們造成一定程度上的影響,不過隻要頭腦清醒,還是能夠準确的分辨出什麽是真,什麽是假的,對嗎?”
“剛剛朝你開的那幾槍,的确是一種嘗試。從你瘋狂地給我洗腦,叫我加入黑暗,投身死亡的時候,我就已經在懷疑你的具體能力,是否會與精神有關了……結果你果然沒有令我失望!感謝你能這麽輕易地被我利用,來提前結束這場戰争!”
安雲甚至已經收回了自己身上的活體皮膚,“是不是特别奇怪,爲什麽你自己沒辦法活動了?我見過那個和程東一起出現在水牢裏的老人,雖然隻有一面之緣,但我知道,他不可能這麽輕易地就讓黴菌的意識占據主導。我的變異能力并不是溶解,而是剝離。好比剝離程東體内的離解溶液,剝離物質的形态結構,或者——剝離那位老先生和你這隻醜陋而肮髒的怪物,在意識網格中的關聯。這副身體畢竟屬于那位老人,假如我把他的意識獨立出來的話,他就擁有了足矣和你對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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資本了,不是嗎?”
巨大的爛肉再一次痛苦地蠕動起來,一個蒼老的聲音自花冠的頂端緩緩開口道:“你的确要比程東聰明得多……我的孩子。”
“很抱歉,我們會通過這樣的方式再次見面。”
安雲恭恭敬敬地對着花冠鞠了一躬,“但是還請您堅持一下,這場戰局的穩定,還需要您的幫助。持續地散播恐懼與絕望對眼下的每一個人都有好處,怯戰情緒會讓因爲這場戰争而引發的死難人數降到最低。我已經讓這株花朵散發出了足夠的孢子,你要您還存在,就可以讓那些家夥一直沉浸在恐懼之中,顧不得厮殺。”
“我很願意用這種方式幫助你們取得勝利,一切禍亂與災難的根源,都是因爲我們對于域外文明的探索。但是我不能……”
老人的聲音喑啞而幹澀,“這裏還存在着一個更可怕的家夥,我可以清晰地感覺到,它就在這……它要毀滅一切,包括你,也包括我……”
“更可怕的家夥?”
安雲警惕地把手放在槍匣之上,漆黑的活體皮膚再次将她的全身包裹,“你是指……黴菌?”
“旁觀者就在我們中央,一切有形與無形都隻是肉眼凡胎所看到的假象……”
惡臭的肉花焦躁地煽動着它的片片花瓣,每一張貼附在斷臂上的鬼臉,都在因爲巨大的驚恐而不斷地抽搐,“沒有河流,沒有高山,沒有藍天,沒有太陽。水不是流動的,天空也從未湛藍過,眼睛是最大的騙子,這個星球上的一切知識,都是它們可以随意更改的玩笑。”
“抱歉,您在說什麽……我聽不懂。”
老人的狀态十分異常,這讓安雲不得不再次對他舉起了槍,她曾經聽思諾爾頓的鎮民說過,關在水牢下的都是些沒辦法殺死的瘋子,直到現在她才理解【瘋子】兩個字真實的意義。
眼前這個已經異變成了怪物的老人,很可能早已精神失常。
“請您保持理智,拜托您保持理智好嗎?一切都好,深呼吸,結束這場戰争以後,我會試着幫您……”
“我看到了……我看到它了!至高無上的旁觀者,我看到它了!”
肉花顫抖的頻率越來越快,老人的聲音變得急切且顫抖,“它們就在那,稀薄無依,像是缥缈的空氣。它們是有形的無形,它們是存在本身,它們是顯微鏡下所實現的一切定律!它們……”
大地震顫,一團漆黑且無形的黑暗軌迹,瞬間吞噬掉了安雲眼前的肉花。
在所有人都捂着劇痛的腦袋從地上爬起,摸索着手邊的武器時,一顆由翻滾着粘稠的黑色泡沫所構成的巨大眼睛,已然彙聚到了戰場中心。
如果仔細觀察便不難發現,那些不停湧現的泡沫的夾縫中,正有一個微小得竟似與塵埃的黑點,正在拼命地掙紮。
那便是在異變徒生之時,被無數來自耳朵的變異屍塊所裹挾着聚攏到一處的程東。
紛繁破裂的泡沫幾乎要讓他窒息。
他奮力地揮動着背後的血藤,卻隻會将那無數泡沫攪動得越來越多。
“他媽的……這是什麽!”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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