慘淡的太陽已經被濃稠的夜幕所遮蔽,這場大戰從正午一直持續到了晚上。
到處都是殘破的屍骸,到處都是扭曲的裝甲。
直升機在白霧上方漫無目的地盤旋,螺旋槳所激蕩出的飓風甚至也無法撕碎這片濃霧的僞裝。
聯邦軍隊不停地向戰場上增派着人手,到了最後,甚至連裝備精良的機械傀儡也加入了戰場。
可憐這群土生土長的榮耀邦人,他們已經爲了捍衛自己的土地而抱定了必死的決心,可是再強大的決心,也抵不過惡狼一般殺不盡的敵人。
協助程東的聯軍已經死傷過半,大部分年輕人的蒸汽臂铠已經因爲長時間戰争的勞損而出現了不同程度的故障。在天際飛舞的金屬蝴蝶同樣不容樂觀,除開爲了清空迷障的武裝直升機,聯邦甚至已經派來了行動更爲迅捷的殲擊機。
有那些别于遲鈍而聒噪的金屬怪物,這些代号爲【夜莺】的大家夥,一經出現在戰場上,就立刻在空戰中撕開了一道巨大的缺口,靈活多變的幹擾與突襲已經叫人造人的飛行器應接不暇,他們的高炮無法迅速鎖定極速飛行中的目标,更何況在其周圍,還有一大群刀槍不入的鋼鐵巨像。
蝴蝶怎麽可能是飛鳥的對手呢?
這場戰争拖不得,時間越久,援軍的死傷就越是慘重。
這是每個人都心知肚明的道理。
安雲的頭上已經浮現起了一片細密的汗珠,任憑身旁的炮火聲此起彼伏,她仍然堅定地抱着程東,用盡自己最後的一絲力氣,剝離着程東血液之中的離解溶液。程東才是扭轉這場戰局的關鍵,隻要滅了高爐之中熊熊燃燒的大火,隻要再救出一位願意加入反抗軍的手指成員。
所有的犧牲,就都是有價值的!
伊堂岚是一位值得信賴的護法,在長達近五個小時的毒血剝離過程中,他一直堅定地守護在程東和安雲的身邊,單刀獨立,恍若一尊轟不倒、炸不爛的高牆。
那三十來個耳朵,就這麽定定地站在高爐前面,在程東與高爐之間形成了一道人爲的屏障。他們似乎并沒有主動進攻的意圖,偷襲程東的任務已經完成,斬首行動最後的失算,也似乎并不在他們的計劃之中。
他們已經把戰場完全托付給了聯邦軍隊,自己現在俨然已經變成了高爐的守護神。
短短一個下午的時間,熔火城已經大變了模樣。現在的熔火城,果真成了一片烈火與熱血的熔爐。
“可以了……”
程東輕輕地按住了安雲的小手,她的那雙手涼得像冰,“我差不多已經好了。”
“你的胸腔裏還有殘留的血水……”
“這些血水還不至于弄死我,況且血藤已經恢複,我的那些藤蔓自然會把殘留的血塊吞噬幹淨。”
“再等等,再讓我幫你最後一次……”
“不,你還要幫我很多次。這一次,做到這種程度已經足夠了。”
“可是……”
“别忘了,你是個女人!拼命的事情應該交給我!”
“戰場上沒有男人和女人,隻有友軍和敵人!”
兩個人同樣堅定而嚴肅地瞪着對方,誰都不肯退讓半分。
程東的眉頭一松,突然一把将安雲摟在懷裏:“你太累了,暫時歇歇吧,接下來的事交給我,好嗎?”
“可是……”
“就相信我這一次,就這一次!”
“我……”
安雲像是終于下定了決心,溫柔地拍了拍程東的後背,“一定要平安無事的回來。”
“當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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撇開安雲,程東微笑着對她敬了個軍禮,“保證完成任務!”
“你可真是夠久的了……”
伊堂岚的俊臉上已經滿是污血和黑煙的痕迹,但是那雙冰冷而鋒利的眸子,卻帶着一絲以掩飾的笑意,“戰鼓敲響,還能兒女情長……墜入情網的家夥,果然不一樣。想起你在上次東西部戰争時狂躁和殘忍的樣子,現在的你就活像是換了個人。”
“少廢話……”
程東微笑着給了伊堂岚一記肘擊,兩個人大大咧咧地走向那三十來名耳朵,就像在是逛公園一樣,“剛才的賭注還算不算數?”
黑色的尖刀在伊堂岚的指縫間打了個盤旋,反手握刀,烏光瑩瑩,“當然算數!你一邊,我一邊,看誰幹掉的家夥更多……”
“輸的請客喝酒?”
“輸的請客喝酒!”
【嘩啦】一聲令人牙酸骨蘇的脆響。
程東背上的三對血藤同時出鋒,猩紅的藤蔓被漆黑的黴菌緊縛,在蒼茫的白霧深處,恍若惡魔振動着的雙翼。
巨翼大張,程東雙拳握緊,立刻炮彈一般地沖向了那群耳朵。
蠍刃吐光,拳鋒呼嘯,縱使這群已然經受過黴菌改造的變異體擁有了近似于血藤一樣可怕的複原能力,但是弱者在戰場上,就隻配成爲屍體。
程東兩顆鋼鑄一般的拳頭在人群之中連消帶打,剛剛側開腦袋避過來自環刃的一記橫削,轉身便對身後的敵人側踢出一腳,三對巨翼般招展的血藤在程東的閃轉騰挪之間更加化身成了九幽地府勾魂的鐵索,這群耳朵隻要稍不留神,就會被那猩紅的藤蔓以極其刁鑽的角度貫穿心髒。
對于一具傳統意義上不死不滅的化身,将其徹底消滅的方式隻有兩種。
一來是砍下對方的腦袋,再者就是擊碎他們的心髒。
程東試過第一種方法,既然削掉頭顱,依然沒辦法阻止這群難纏的家夥。那麽就隻能将這些家夥一個一個地剖肚挖心了。
這是場沉默而果斷的殺戮遊戲,與敵人廢話,隻是在給自己增加無用的負擔。再言辭激烈的狠話,也絕對沒有在對方咽氣之前而捏碎他們的心髒更來得痛快。
程東故意把那個叫做安吉爾的女人留到了最後,故意在她咽氣之前,把她的心髒遞到了她的面前。
“想要留下什麽遺言嗎?”
程東故意把聲音說得很大,似乎有意讓戰場上的所有人看到接下來的一幕。
密集的炮火,卻把他的這聲斷喝張狂地拍進了土裏。
安吉爾的嘴角上挂着一絲粘稠的黑血,有了這抹黑血的妝點,反而更把她的那張俏臉,襯托得别有一番楚楚可憐的凄美之态。
她冷笑着挑起了嘴唇:“你會後悔的,蠢貨……”
“這就是你的遺言嗎?”
程東并沒有在意她的挑釁,五指驟然用力,鮮血立刻濺了他們兩人滿臉。
“喂,菜岚子!”
程東對着剛剛收刀回鞘的伊堂岚大聲地揶揄道,“十七比十三,這局是我赢了!殺退了那群聯邦軍,你得請我喝酒!”
“哦……”
伊堂岚漠然地理了理散亂的發絲,冷冷地瞥了眼程東,“位置,價錢,你定!”
程東苦笑着聳了聳肩,這個家夥冷峻的模樣竟然讓他突然懷念起了那個頭腦經常短路的腦殘,果然還是精神不正常的家夥更加讓人喜歡嗎?
“我在霓虹市認識了一個很有趣的朋友,恰好他也開了一家酒館!”
【可是我的酒館已經被記安局的那些狗東西炸毀了啊……】
高樂愁眉苦臉地在程東的腦幹終端嘀咕。
“上帝啊,我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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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那家酒館不是【銀湯匙】!”
程東對着空氣翻了個白眼,“食客的【夜幕酒吧】,那裏有個愛打架的老闆,還有一群穿着兔女郎服裝的漂亮姑娘。”
【隻懂得垂簾美色的碳基生物,呸!】
“你這家夥能閉嘴嗎,安雲會聽見的!”
【我幹嘛要閉嘴,敢做卻不敢認的臭男人,明明有了安雲,心裏卻還想着兔女郎!垃圾,呸!】
“拜托,兔女郎是說給菜岚子聽的,那家夥還是光棍一根!”
【出賣朋友找理由,無恥的人類,呸!】
“我……你……”
“咳!”
伊堂岚面無表情地抓了抓頭發,“你的這種症狀持續多久了?”
“症狀?”
程東莫名其妙地眨着眼睛,“什麽症狀?”
“喜歡長時間地對着空氣自說自話……”
伊堂岚優雅地把一隻手插進口袋裏,用眼角的餘光斜睨着程東,“隐瞞病情是十分不理智的行爲,我建議你在病症初期及時找到安雲小姐看看,這樣或許還能在病情惡化之前及時醫治,把風險降到最低。”
“我特麽……你這個小鬼子!”
程東對着伊堂岚的胸口就是一拳,“我在和一個人工智能說話,真真切切地人工智能,他叫高樂,以前也是個酒吧老闆!”
“具備了初步的幻想對象,而且将幻想對象假定成了一位非人類男性,具有酒吧老闆的身份……”
伊堂岚鄭重其事地點了點頭,“至少你沒把那個不存在的家夥想象成一個女人,安雲小姐的地位暫時應該還沒有受到威脅。”
【我他媽忍不了了……程東,你快把我摳出來,快!把我扔到他臉上,我要和那個小鬼子拼了!】
“你閉嘴,把你摳出來了我怎麽辦!安雲能給我證明……”
說話間兩人已經走到了離開時的位置,可這裏除了焦黑的彈痕以外,空空蕩蕩的,哪裏還有安雲的蹤迹?
安雲呢?
“好難過啊——”
一聲震天撼地的怒吼從兩人的不遠處傳來,兩人極目遠眺,那個被程東從思諾爾頓小鎮帶出來的老人,已經不知在什麽時候,完全變成了一具發黑而腐敗的爛肉。
爛肉之上斜插着無數根依附着人臉的殘肢斷臂,正中一根遍布着肉芽與青筋的長莖直上雲霄,長莖之上,盛開着一朵腐臭而厚實的鮮花。
“是……那個家夥?”
程東下意識地想到了兩人從暗道天井之下爬出去的一幕,想到了那聲悠長而鬼祟的洩氣聲,想到了那個幹癟成皮囊的花冠。
那株花冠在通過空氣釋放孢子……老人在那個時候,就已經被它感染了!
安雲此時,正被爛肉之中伸展出的藤蔓死死地勒住。
“好難過啊……失敗者!都是失敗者!”
蠍刃出鞘,程東作勢便向着那隻醜惡的鮮花直沖而去:“安雲,你别怕,我這就來救你!”
“不要過來!”
安雲歇斯底裏地對着程東大喊道,“去高爐,去熄滅爐火,結束這場戰争!我也是黴菌的完美親合體,我有辦法對付這個怪物!”
“可是……”
“在戰場上沒有男人女人!去做你該做的事,别因爲我而影響整個戰局!”
“伊堂岚……你可以幫幫安雲……”
“叫伊堂岚去幫助那些榮耀邦人吧!”
黑色的活體皮膚瞬間包裹住了安雲的軀體,她那雙漆黑的眸子再度顯出一片燦爛的金色,“像我相信你一樣地相信我好嗎,我可以的!讓每個人回到他應該堅守的位置,這個怪物,我自己可以搞定!”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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