聲音稚嫩而軟糯,是個孩子。
幾乎要擡起的刀鋒終于停在了半空,重新被程東收回了身體。他向下拉了拉巨大的兜帽,盡量不讓自己可怕的模樣展現在孩子的跟前。
老人則和善地蹲下身去,輕輕地揉着孩子柔軟的頭發:“你好呀,小朋友!”
來人是個女孩,亞麻色的齊耳短發,皮膚透着牛奶般的色澤,藍色的眼睛撲閃撲閃的,像是顆剔透的水晶。
這女孩讓程東想到了小耳朵,他認爲自己向來不喜歡孩子,然而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他的心裏卻早已莫名其妙地把那個由黴菌形成的構造體當成了自己的女兒。
他冷哼了一聲,默默地把自己縮回那件巨大的黑色長袍當中。這個女孩沒有穿戴隔熱裝備,換言之,她很有可能也是和小耳朵一樣的構造體。
女孩疑惑地瞥了程東一眼,随後反剪着雙手,把目光落在了老人的那條胳膊上:“你的手臂受傷了嗎?”
老人看了看自己被包裹得嚴嚴實實的胳膊,苦笑道:“啊……是……不小心摔斷的。”
“一定要注意安全呀!”
女孩的聲音清脆悅耳,甜膩膩的像是草莓奶昔,“你們是從哪來的呀?”
“我們……”
老人下意識地瞥了眼程東,見或者毫無反應,隻得自顧自地解釋道:“我們從思諾爾頓來。”
“思諾爾頓是哪呀?”
蔥段一樣的手指,抵在小姑娘粉嘟嘟的小嘴唇上,這模樣更像是小耳朵。
程東覺得自己身上的汗毛都炸了起來:他媽的,可怕的人類幼崽!
當即咳嗽一聲,闆着臉冷言冷語道:“說了你也不知道,把你爸爸媽媽找來!”
“原來你會說話呀!”
女孩倒也不怕人,蹦蹦跳跳地朝着程東遞出一隻手,“你好呀!我叫安吉爾!”
程東定定地看着那隻胖乎乎的小手,終究還是沒有對它做出回應,隻是冷冷地說了聲:“哦!”
“你們到這是來幹嘛的呀?”
小女孩歪着頭,好奇地打量着長跑裏的程東,可是她望得越是仔細,程東反而躲得越誇張。到現在他才明白,自己并非是讨厭小孩,而是單純地害怕孩子。這些孩子總是對一切都充滿了好奇,而他恰巧就是那種并不希望被人一眼看穿的性格。
對現在的程東而言,把自己隐藏在這片濃濃的大霧和這件寬大的長袍裏,反而更能讓他覺得安心。
老人又溫柔地把手按在孩子的頭上:“我們是思諾爾頓那裏派來找人應援的,那裏剛剛遭受過械骸的進攻,儲備糧食和工業物資已經不夠應對下一次屍潮了,所以需要去熔火城借點戰備物資回去。小朋友,你知道熔火城在哪嗎?”
“械骸是什麽東西呀?”
小女孩一臉好奇,“屍潮又是什麽?”
“所以我說要找他的父母聊一聊嗎……他媽的!”
程東煩躁地繞開小女孩,徑自朝着不遠處的人影走了過去,“跟一個孩子,你能問出什麽有用的東西來!小朋友,你今天吃奶了嗎?你還喝酸奶還是草莓奶啊?大蘋果甜不甜啊?他媽的!”
老人震驚地看着程東近乎崩潰地樣子,想笑又不敢笑得太大聲,隻好牽起安吉拉的手,一臉好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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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跟在他後面。
“那個大家夥可真兇!”
小女孩略帶愠怒地咬着嘴唇。
“是了是了,他這個人就這樣!”
“那個大家夥可真愛罵人!”
“是了是了,他這個人就這樣!”
“那個大家夥的樣子,看起來也特别古怪!”
“他就是這個樣子,但那個大家夥是個好人來的。”
“好人?”
小女孩好奇地眨巴着大眼睛,“好人也會這麽兇嗎?”
老人盯着程東的背影,苦澀地勾起一抹笑容,這笑容比哭好看不了太多:“在這個光景……像他這樣的好人可不多了……”
霧霭當中顯露出的人影越來越多,随即程東在幢幢人影當中,看到了一團躍動着的火光。
似乎有一群孩子在圍着火光手拉着手唱歌嬉戲,幾個稍大的人影就坐在不遠處的地方,有的在四下走動,有的跟着歌聲的節拍踏着節律,拍手歡笑。
霧氣裏彌漫着啤酒花的甘甜,還有果木熏肉的淡淡香氣,這讓程東忍不住狠狠地吞了口唾沫。
“架起暖烘烘的爐火,
用一整箱的柴火,
燃燒吧,燃燒吧,
我們跳起了舞!”
這是一段帶着濃重的英格蘭風格的歌謠,曲調簡短而且朗朗上口。程東總覺得自己似乎在哪聽過類似的韻律,一時之間卻想不起來。
這首歌讓他覺得渾身都不自在。
篝火旁的那群孩子在忘我地載歌載舞,看到陌生人的到來,餐桌旁的一個留着胡子的藍眼睛男人,一把從桌上抄起了獵槍,快步走到程東的身邊,擡槍瞄準。
“停下!”
男人熟練地拉開槍栓,把手指探向扳機,“不準再靠前!舉起你的手!”
程東乖乖地把左手舉了起來。
男人用槍口指了指程東右邊的袖子:“那隻手也舉起來!”
後者聳了聳肩,小心翼翼地用右手掀開了自己左側的長袍,那裏面空空如也。
“把你的帽子摘下來!”
男人不依不饒地大吼。
女人們似乎見慣了這種架勢,依舊有說有笑地吃着盤子裏的烤肉,喝着被子裏的啤酒。
“抱歉……”
程東自嘲一般地苦笑道,“我現在的樣子,不方便給你看……”
“我隻重複一遍,摘下你的帽子!”
男人舉着獵槍小心翼翼地朝着程東逼近,“這裏是私人領地,如果你不選擇離開的話,我随時随地都會開槍!”
“嘿,别緊張,我其實沒有惡意……”
被切成菱形的青椒片,經過碳火的炙烤顯出了誘人的翠綠色。那些叽叽喳喳的女人朝着嘴裏面塞進了一塊肥瘦相間的烤肉,配上了一片青椒,和一顆聖女果。醇厚的啤酒沫還殘留在那個好吃的女人的唇角,像是一撇蒼白的小胡子。
這讓程東忍不住又狠狠地吞了口唾沫。
他已經有很久都沒碰到啤酒了。
品嘗美食,絕對是上帝在創造人類之時,最充滿憐憫的一種小心思。
那個舉槍的男人似乎看出了程東的局促,稍稍放下了戒備,槍身也從平舉,換成了一個相對善意的角度:“你……是難民?”
“我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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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諾爾頓小鎮來……”
程東的眼睛早已完全落在了啤酒和肥肉上面,但是作爲一個殺手的自尊心提醒着他,千萬不要在外人面前,表現得像是個沒品的酒鬼。
他幾乎用盡了全部的毅力,才努力地讓自己不再注視着那堆美食和美酒。
他媽的,這次來的真不是時候。
他在心裏暗罵着。
“思諾爾頓小鎮怎麽了?”
男人順着程東方才的目光掃了回去,那道目光的焦點停留在一個身材臃腫的胖女人身上,這結果顯然讓男人大爲光火,“你爲什麽一隻盯着我的妻子,你這個流氓!”
程東倒抽了一口冷氣:“不不不,我想你是誤會了,我可以解釋……”
“解釋什麽?讓我聽你解釋說,你其實隻是在欣賞我妻子的美貌,就像一隻蝴蝶在欣賞鮮花?去他媽的欣賞!你這樣的色狼我見得多了!”
男人再一次把槍舉了起來,“現在!立刻!離開我的家!你這個無恥的卑鄙小人!”
聽到自己或許正被某個無禮的男人觊觎,那個肥碩的女人也驚訝地轉過頭來,酒精令她寬厚的臉龐顯得粉紅,她袒露在外面的前胸也呈現出了和臉龐一樣的顔色,那上面遍布着密密麻麻的紅色疹子。厚實的大手輕快地拍擊在胸脯上,這讓她渾身富貴的肥肉抖動成一片趣意盎然的波紋。
“天呐!快趕走這個流氓,親愛的!總是有人觊觎我的美貌,可我始終都是你的人,我英俊的丹尼爾!”
女人的聲音叽叽喳喳的,像是被果核掐住了嗓子的烏鴉。
程東回想了一下安雲的模樣,又悄悄地瞥了那個女人一眼,這才長長的舒了口氣。
天呐,萬幸黴菌的感染并沒有讓我的神志不清,至少我還能分辨得出什麽是美,什麽是醜。
“在哪嘀咕什麽呢,你這個無禮之徒!”
男人幾乎把槍抵在了程東的胸口上,“滾出我的家,現在!馬上!别逼我開槍!”
“對!滾出這裏,我們這不歡迎你!”
女人們叽叽喳喳地附和。
孩子們倒是依舊在圍着篝火一遍一遍地唱歌。
“架起暖烘烘的爐火,
用一整箱的柴火,
燃燒吧,燃燒吧,
我們跳起了舞!”
這令人生厭的地方!
“我隻是來問個路的,好嗎?問完路我立刻就走,絕不逗留!”
程東強壓着心裏的重重不适感,盡量好言相勸。他血脈當中的藤蔓再度蠢蠢欲動,血藤也已經有很久都沒嘗到過新鮮的血肉了,這些家夥雖然并不像是正常的生命體,但它們至少要比變異體正常多了。
他還不能在這裏動手,這夥人沒有明确的要傷害他的打算,一切都隻是個可笑的誤會。
“問路的?”
男人狐疑地眯起了眼睛,“我給你個機會,問完快走!”
男人還算理智地處理方式,讓程東對他的印象大爲改觀:“我想問問,熔火城的路應該怎麽走!”
【砰】的一聲槍響,在程東的腳邊炸開。
眼前始料未及的變故,讓程東身上的血藤險些鑽出體外。
“你還在編故事!”
男人怒吼道,“這裏就是熔火城,難道你不知道?”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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