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堂岚咬牙切齒地盯着面前的兩個怪物。
“一人一個!”
雙拳握緊,蠍刃出鞘。
“我能清醒的時間越來越短,這條路是你自己選的……”
一陣虛晃,伊堂岚便已閃至那個古怪的男人頭頂,刀光閃動,男人不閃不避,立時被鋒利的刀影削開了一層頭皮,“如果我再次腦筋短路的話,别怪老子拖後腿!”
“戰便戰,死便死,人活一世要的就是痛痛快快,哪有這麽多廢話!”
俯身、沖刺,一記直拳結結實實地錘在女人的小腹上,同時猩紅的蠍刃瞬間劃破其皮肉,将程東狂躁的鮮血注入女人的小腹之中。
兩人幾乎在同時幹脆利落地抽身後撤。
黑刀收鞘,血藤入體。
一聲龍吟自男人的頭頂炸響,在短暫的延遲過後,鋪天蓋地的刀網在那男人的頭顱上方穿梭搖曳,不足片刻,刺眼的刀影便将那古怪男人的首級削成了一灘爛泥。
女人的小腹之中也應聲蔓延出無數猩紅色的血藤枝杈,狷狂霸道的藤蔓幾乎在男人頭顱被斬落的一瞬間,将女人的身體狂躁地撕成了兩段。
“我說了,不要挑釁【它】!你們怎麽就是不聽勸呢!”
老人扶着滿是刻痕的牆壁不住地發抖,“那兩個人是他的使徒,你們得到的力量就來自裂縫那邊的恩惠。你們怎麽可能用它們的力量,徹底打敗它們自己呢!簡直是胡鬧!”
“老師,死了就是死了,沒什麽好說的。”
看着躺在地上一動不動的兩個怪人,伊堂岚一甩如瀑的銀發,玩味地舔了舔嘴角,“再誇張的怪物我們也見過,如果不是我的腦子不夠清醒,用不着等到這家夥來,我早就砍了這倆怪物出去了。”
“什麽是死了,什麽是活着?”
老人記得直跺腳,“我說過了,那隻是生命的一種狀态!我對裂縫那邊的文明潛心鑽研了這麽多年,我知道那是群怎樣可怕的東西。它們在生死兩種狀态之中,仿佛找到了一種極其暧昧的平均值……利用我們的常規化手段,很難真真正正地将它們殺死!”
“牧師先生,您說的這點我特别贊同。”
程東緊跟着伊堂岚的步伐,也朝着那兩句屍體走去,“生死無非是生命的不同狀态,但是或者也好,還是死掉也罷,我都不希望自己像是個畏首畏尾的懦夫。一次殺不死,那就兩次,兩次殺不死那就三次……到頭來無非是一個結果,不是我死,就是他死。”
漆黑如墨的血水,沒有令人反胃的屍臭味,甚至聞不到一絲一毫的血腥氣。那灘漆黑的血水更像是某種粘稠滑膩的膠水,伊堂岚一手把着刀柄,好奇地俯下身子張望,甚至已經朝着血水伸出了手。
“别碰那些真菌!”老人在後面歇斯底裏地警告。
堆積在暗門上的漆黑血水,一瞬間像是大洋深處卷起的萬丈狂瀾,張開其空洞的血盆大口瞬間便要将伊堂岚吞進腹中。兩道孱弱的血藤在電光火石之間纏上了伊堂岚的腰肢和雙臂,總算在其被黑血吞噬的前一秒鍾,将其拉回了人間。
兩個人跌坐在地上,震驚地看着那團不停變化的肮髒的黑血逐漸彙攏于一處,像是隻沒有五官,更加沒有思想的軟泥怪。
被腰斬斷頭的兩個怪人,已經轉瞬之間變成了幅幹癟的皮囊,這圖案不停變化着形态的黑血,或許才是他們二人的真身。
程東和伊堂岚迅速地從地上爬起來,血藤翻飛,利刃出鞘。
“講個故事吧……”
炮頭木讷而低沉的呢喃在兩人的頭頂同時炸響,當他們二人回過頭來的一刻,炮頭那沉重的拳鋒已然砸在了程東的肋骨之上,“你剛才編的那個故事,實在太糟糕了!”
令人牙酸骨蘇的【噼啪】聲,順着程東被雜碎的肋骨在其頭顱内轟鳴炸響。他隻覺得自己的肋下一陣撕心裂肺的劇痛,整個人就瞬間被那一記重拳卷進了風裏。
身後便是那漆黑造物不可名狀的巨口,在間不容發之時,程東曾用盡吃奶的力氣,将渾身上下可以調集的血藤朝着四面八方射去。然而這一拳的威勢實在太猛,身體尚未完全複原的程東尚且無法一下子施展那麽多強壯的藤蔓保護自己,道道藤蔓在剛剛釘入磚牆的一瞬間,便被巨大的去勢重新崩斷,再被漆黑的巨口吞噬以前,他最後一眼看到的是,伊堂岚的刀子嵌入面容扭曲的炮頭體内,而前者的胸膛,已經被那個死而複生的怪物打了個對穿。
結束了……嗎?
漫無邊際的黑暗,他伏在地上,顫抖,四面八法皆是語焉不詳的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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竊私語。
他苦笑着吐出了一口血沫,将支離破碎的衣衫從身上扯了下來,大大咧咧地把手插進褲袋裏。
這就是地獄嗎?隻是可惜,在死之前沒能真的給那個世界留下點什麽。
至少給公司留下個收拾不完的爛攤子也好啊,真是失敗。
“喂!”
他仰着脖子朝着四面八方的黑暗大喊,“菜岚子你在嗎?”
空幽的黑暗中,回應他的隻有自己的回聲。
他再度扯着脖子高聲道:“喂,菜狗!我看到你也被幹掉了,别裝蒜,出來叙叙舊!”
回聲依舊響徹雲霄,倒顯得他活像是個對着空氣鬥智鬥勇的傻子。
那家夥沒死嗎?
他苦笑着撓了撓頭,說來也對!那個視穿牆避榴彈如兒戲的家夥,仗着自己擁有一副奇詭的隐匿皮膚,怎麽可能這麽輕松地被人幹掉,在規避緻命傷害這一塊,那個腦殘絕對是專家來的。
隻是沒能和安雲再見上最後一面,也沒能把那個老東西從水牢裏帶走。
“啧!”
一絲酸楚莫名其妙地湧上心頭,他突然之間很像喝點酒。
“喂,這裏是地獄吧!”
他努力地擺出一副滿不在乎的模樣,從前他向來以爲自己是個生死無懼的悍勇之士,可是到了這一天,他竟突然之間意識到,自己原來還有這麽多東西放不下。
他的安雲,他的妹妹,他的朋友,和他的血海深仇。
他原來曾經這麽富有過。
“喂,沒有個侍從什麽的帶帶路嗎?你們這的服務也是夠差的……我第一次來,不懂規矩,這地方這麽黑,我該走哪條路啊?”
依舊是粘稠的黑色,壓抑得令人窒息。沉默不斷,耳畔的低語聲不斷。
“你們别總是藏在暗處嘀嘀咕咕成嗎?按照我們中國的邏輯,這個時候我應該過奈何橋,站望鄉台,喝孟婆湯,過野狗村,再重新堕入輪回……我記得好像是這個流程。但是考慮到我是死在榮耀邦,不知道你們是不是了解那個地方啊,那個地方雖然屬于東壑聯邦,但是裏面的人都長着一副歐洲人的模樣,而且建築風格也是一水的小洋樓。我這等于是亞洲籍身份,長途跋涉地死在了歐洲,不知道該歸你們哪個部門管……沒人理我嗎?”
程東杵在原地自說自話地絮叨了好一陣,眼前終于顯出了兩道亮光。
一男一女,形貌瘦高,皮膚幹癟,像是枯樹成了精。
程東“噗嗤”一聲笑了出來:“陰曹地府也進行體制内革新了?你們兩個是榮耀邦的人?來接我的對不對……走吧,你們前面帶路,說不準還能見到老朋友。”
男人的面色一沉,輕聲反問道:“老朋友?你認識榮耀邦的人?”
“哦,确切地說,我認識斯諾爾頓小鎮上的人……”
程東一臉笑意地搓着鼻子,“如果不是這次計劃失敗了的話……應當還會給你們送來幾個家夥。老艾格禮松在你們這吧……他是我殺的。”
“艾格禮松死了?”
男人的聲音顯出了與其身份極爲不符的波動,他的身影因爲激動而劇烈地搖撼着,似乎想要扯住程東的手,卻又出于某種忌憚而悻悻地把手縮了回去,“斯諾爾頓小鎮解放了?”
“啊!我的朋友還在上面,她在努力地幫助小鎮上的那幾個笨蛋建設家園,提高科技質量呢!”
程東顯然沒有留意到男人話語中的言外之意,大大咧咧地再度把手插進褲袋裏,“說起來你們也真是……這工作做得可不夠認真啊,怎麽有人死了這麽大個事,還得我親自來告訴你們呢?我們中國早先在十殿森羅裏面,都配着判官的,什麽人活着,什麽人死了,一番生死簿清晰明了!給你們個建議,給自己也配一套這樣的工具,用起來方便!呃……上頭的世界發展的不錯,如果有可能的話,把生死簿換成筆記本電腦也成!”
女人的聲音顫抖:“你認識法奧爾斯?”
程東一揚眉毛,略略地點頭:“認識,那是個好孩子,他還小,不建議你們這麽早就把他抓來!說吧,走那條路是去往陰曹地府的?啊……不對,你們這應該是叫地獄吧?”
“你再說什麽呢……你以爲你死了?”男人似笑非笑地盯着他。
程東的眼睛一亮:“什麽意思……我沒死?”
男人爽朗地大笑起來:“你當然沒死,這裏是你的意識端口,黴菌所盤踞的地方。”
希瓦黴菌?自我意識剝離?精神監牢?
他仿佛又一次回到了那個恐怖陰暗的廢棄小區當中,玩偶之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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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曾經在那裏第一次接觸到了希瓦黴菌的侵襲。
同樣的經曆,同樣的感受,同樣漆黑而幽閉的空間。
“你曾經接觸過【它】?”
男人不可置信地盯着程東,像是在盯着一隻怪物。
“哦,在另一個世界的時候……曾經和【它】有過一次不太愉快的接觸……”
程東若有所思地回答道,“如果你所謂的【它】,指的是黴菌的話。”
男人苦笑道:“你是我見到的第一個,可以與【它】共生的家夥。大部分被【它】吞噬的人,在最終都會變成……”
“行屍走肉?”
程東同樣露出了慘淡地微笑,“我見過,而且幹掉過不少。”
“法奧爾斯過得怎麽樣,他的舅舅對他好嗎?他有沒有受人欺負?”
女人想要抓住程東的手,可是這團溫柔的白光不做絲毫停頓地穿過了程東的身體,她隻能悻悻地說會雙手,低沉而酸澀地重複着,“法奧爾斯過得怎麽樣,能告訴我嗎,他還好嗎?”
程東好奇地盯着二人,沉吟道:“你們兩個……”
似乎是想要接觸程東的疑慮一般,女人急着應道:“我們兩個是他的爸爸媽媽,法奧爾斯的爸爸媽媽,我叫梅塔瓊斯,他爸爸叫……”
“不不不,我當然猜得出來你們可能是他的爸爸媽媽,不過我想問的不是這個。”
程東尴尬地搔了搔鼻翼,“我是想說,你們兩個……是鬼嗎?”
“鬼?”
兩個人對視了一番,轉而朗聲笑道,“我們怎麽可能是鬼?”
“但剛才,梅塔瓊斯的手明明從我的身上穿了過去……”
“那是因爲我們的【存在】,已經被黴菌剝奪了啊!”
男人的神情複雜,他深深地望了眼自己的妻子,随後對程東柔聲道,“你在水牢裏看見的那兩個怪物……就是我們,因爲受到黴菌的腐蝕極其嚴重,我們多數的時間,都在被黴菌的生存本能所控制……寄生,繁衍,不斷地幫助它實現自我分裂。謝謝你,給了我們一個痛快。”
“所以說……你們早就死了?”
“你當然可以這麽理解。”
男人笑道,“我們的意識已經完全與黴菌融合在了一起,今天之所以會以這樣的方式和你相見,也無非是因爲你的體内同樣殘留着黴菌的孢子。說了這麽多,你恐怕馬上就要被【它】從身體裏剝離出去了,【它】不喜歡吃自己品嘗過的東西。”
“我可以不費吹灰之力地從【它】的肚子裏走出去?”
那個泛着白光的女人淚眼婆娑,她沒有直接回答程東的問題,而是反反複複地詢問着自己孩子的近況:“在離開前,能和我說說法奧爾斯生活的怎麽樣嗎?”
可憐天下父母心。
“他過得不錯,長得很高,也很強壯,似乎和鎮上的一個姑娘關系不錯……兩個小家夥對對方似乎都有好感……這是好事!另外約克遜叔叔是個善良且寬厚的人,鎮民們已經推選他做了新一任的鎮長。我的那位朋友已經幫助斯諾爾頓研究出了第一架可以飛上天空的飛行器,他們過得都不錯……不用過分挂念。”
程東盯着那團逐漸淡去的白光,不由得也想起了自己許久未見的爸爸和媽媽,眼睛酸澀難忍,不由得别過了腦袋,“哦對了,那家夥每天過得很開心,約克遜叔叔特别喜歡和他講故事,他有的時候還會講故事給我們聽呢……雖然故事講得很糟糕……呃……他很單純,很純粹,知道爲自己喜歡的事業而拼搏奮鬥,這個孩子并沒有讓你們失望……真的!”
“當年撇下他,帶着黴菌把自己關在水牢裏面,的确是我們不好……”
男人澀聲道,“可是如果我們留在外面的話,會害死所有人的。你接觸過這種黴菌,你知道他有多危險。”
“是的,我知道……”
程東揚起了頭,更似是自言自語般地喃喃道,“我知道,有哪個父母願意離開自己的孩子呢?你們是英雄,我知道……”
“記得好好利用你身體裏的黴菌,誰征服它,誰就掌握了改變這個世界的鑰匙。它是毒藥,但也是财富。好好利用你的天分,幫助我們創造一個更美好的世界,拜托你了……”
那對夫妻的聲音越來越弱,“另外如果可能的話,告訴法奧爾斯,幫我們和他道個歉,告訴他,爸爸媽媽永遠愛他……”
“是的,我知道……哪個父母不愛自己的骨肉呢……”
程東的聲音嘶啞,依舊在自言自語一般地嘀咕着,“他會原諒你們的,他也愛你們,真的……”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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