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
程東随口應道,“在下面嘀嘀咕咕沒完沒了的傻缺,是我從前的一個朋友。隻是在一次大戰的時候……你知道的……”
他說着話,朝着自己的腦袋比劃了一下,“他這裏受過傷,所以多多少少有點不正常。”
“他恐怕是水牢裏最正常的一個了。”
博格無奈地歎了口氣,“水牢裏的犯人們,比較厭惡見到我們這種管事,所以……如果沒什麽事的話,我就先回去了。”
程東大大咧咧地點了點頭:“成,你走吧!”
“那這個門……”
“把門順帶鎖上,别到時候隐藏通道沒有找着,反倒把這群家夥給放出去!”
“如果您要出來的話,您就敲門……”
“行了,你走吧!”
程東一面催促着博格趕快離開,一面摸索着朝地下水牢的深處走去。那層鐵閘門對于程東這樣的義體人而言,簡直像是紙糊的一樣,隻要他動一動心思,走出這間水牢對他而言,豈不是輕而易舉的事?
下面的空間很寬敞,比入口處還要潮濕和陰冷,可是偏偏沒有水。
蓄着白色長發的伊堂岚盤着兩條腿,端端正正地坐在濕滑的地面上,剛巧把自己的五官埋藏在棚頂煤油燈光的陰影之下。見到入口處有人進來,微微地側過腦袋,清冷瘦削的側臉,仿佛雕工精湛的藝術品,那眼神淩厲,仿佛能從中射出光來。
不得不說,這家夥不說話的樣子,還真的沾了幾份英氣。
“來者何人!”伊堂岚用京腔念白的語調高聲喝道。
看來這家夥的腦子更嚴重了。
程東白了他一眼,對方才的那聲斷喝置若罔聞。
水牢裏所關押的家夥,的确一個比一個行爲古怪。借着昏暗的煤油燈,他看見西南角有一男一女兩個人,像是尊石像一樣一動不動地對着牆壁跪在地上,緊鄰着入口的地方,還有個身着修道士服裝的瘦高男人,用碎石頭在牆上沒完沒了地書寫着某些語焉不詳的文字。
伊堂岚的對面,做着個滿臉虬髯的壯漢,此時也正朝着他的方向怒目而視。似乎對他的突然造訪,顯得十分不滿。
怎麽少了一個?
程東仔仔細細地重新請點了一遍人數,确信自己沒有數錯之後,也不禁輕輕地把眉頭蹙緊。
莫非這裏……又逃走了一個?
“哇呀呀呀啊……灑家在問你姓甚名誰,你豈敢……”
操這一口京韻古腔的伊堂岚似乎遭遇到了某種表述上面的瓶頸,思慮了片刻,轉而改口道,“你怎麽不理我呢,我問你叫啥!”
程東挑了挑眉毛,朝着伊堂岚的方向略一抱拳:“卻問好漢尊姓大名啊?”
“尊姓不敢!”
伊堂岚大笑擺手,“灑家……鐵蛋!”
程東險些一口老血噴漿出來,輕咳了兩聲接着道:“在下初到貴寶地,如有失禮之處,還請英雄海涵。隻是……在下想要問問英雄,貴舍英雄幾何啊?”
伊堂岚聽到這話,仿佛被觸動了某處敏感的神經一般,霍然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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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而起,狠叨叨地盯着程東的眼睛,把牙咬得咯咯直響。
程東還當是自己說錯了什麽話,壓抑之中不由得倒退了一步,輕笑道:“英雄?在下可有失禮之處?”
伊堂岚豪爽的略一擺手,随後也朝着程東抱了抱拳:“沒事,我就問問你,【英雄幾何】是什麽意思。我上學那會幾何學得就不好,我們數學老師是個男的,每次早自習的時候都喜歡帶兩個雞蛋,趁着我們做題的時候,他就跟那啃雞蛋。一講題,那牙縫裏塞得全是黃燦燦的雞蛋黃,想起來我都覺得惡心。我這輩子算是讓我們那個雞蛋老師給毀了!你别問我幾何,要問的話,我建議你去買個點讀機,哪裏不會點哪裏。”
說着話,他還意興闌珊地歎了口氣。
程東苦笑道:“我剛才是問你,這裏頭有多少個人。”
“嘿……這個傻子!”
伊堂岚指着程東朝身邊的彪形大漢擠了擠眼睛,“我們這有多少人,你自己不會查啊!等我給你數一數啊,一、二、三……算上你,不是剛好七個人嗎?”
“七個?”
程東不可置信地揉了揉眼睛,再次仔仔細細地核驗了一遍人數,算上他,不多不少整六個人。
怎麽多了一個!
他又瞥了那個壯漢一眼,客客氣氣地抱了抱拳,“兄弟,你們這裏……”
“算上你正好七個啊,不用查!”
壯漢不屑地朝着程東瞥了一眼,“石膏甲、石膏乙、鐵蛋、牧師、我、炮頭,再算上你,不是正好七個人嗎?這傻子!”
“誰是炮頭?”程東反問。
“我啊!”壯漢應付傻子一般地回道。
“那我是誰?”
“我怎麽知道你是誰!”
“我的意思是……這個房間裏,還有一個叫做我的,看不見的人?”
“這裏每個人都明明白白地待在這,一個不多,一個不少,什麽叫看不見的人?剛到這裏,你就想給我們講鬼故事?”
壯漢再度狠狠地瞪了程東一眼,語氣當中帶着種顯而易見的警告,“别影響老子聽故事,别逼着老子揍你,聽明白了嗎?”
何必和瘋子一般見識呢?
程東再度向四周打量了一番,聳了聳肩,終于從樓梯上踏下來。
“你說,你還養了條狗?”炮頭重新在臉上顯出一副躍躍欲試的模樣,他搬着自己的小馬紮,朝着伊堂岚又湊近了幾分。
伊堂岚則早已大大咧咧地盤腿坐下:“當然了,不過那都是很久之前的事了。後來,它讓西丘的德古拉花了二十塊錢收走了,聽說還和那邊的拉布拉多結了婚,生了個兒子。哎,說起兒子……我兒子最喜歡吃蘋果了,紅富士,嘎嘣脆!”
“我不喜歡蘋果,我喜歡長城。”
“長城啊,我知道!萬裏長城萬裏長,長城外面是故鄉。我故鄉的蘋果就沒那麽好吃,我們當地人都擦鹽吃,我們那的蘋果沒滋味,吃起來還酸!”
程東的嘴角抽搐了兩下,想着如果和這群瘋子住得久了,自己未來會不會也變成他們那樣,思維跳脫,前言不搭後語。
“咳!”
他輕輕拍了拍伊堂岚的肩膀,“我記得……你應該不是中國人。我們這邊的故鄉……和你應該沒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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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系!”
“誰說的?誰說我不是中國人!”
伊堂岚的眼睛一瞪,“我不是中國人我是哪的人?你說,我是哪的人!”
“沒記錯的話……你應該是日本人。”
“放你娘的屁!”
伊堂岚再次惱怒地霍然起身,“去他娘的狗日的小日本鬼子,你才是日本人,你全家都是日本人!”
炮頭惱怒地瞪了程東一眼:“你這人有沒有禮貌,不要随便打斷别人說話好不好!”
他說着話,又拉了拉伊堂岚的褲腿,“鐵蛋,你接着說,我就愛聽你講故事!”
伊堂岚眼睛一瞪,大罵道:“誰是鐵蛋,鐵蛋又是哪來的王八羔子!”
炮頭被伊堂岚喝的一愣,繼而像是受了氣的小媳婦一樣,輕輕指了指伊堂岚自己,小聲道:“你……不是叫鐵蛋嗎?”
“我?老子叫李雲龍!狗日的小鬼子,呸!”
伊堂岚慷慨激昂地把自己的祖宗罵了個遍,轉而似乎猛然間意識到什麽問題一樣,顯出一副思索的神色,重新把頭扭向程東,“你認識我?”
程東不語,苦笑着點了點頭。
“這就怪了……”
後者思索的情态更深,痛苦地抓着頭發,“我好像也認識你,看着你總覺得特别眼熟……你是誰來着……”
“你覺得我是誰?”
“你是……鄰村的李二狗?不對,那好像是我聽過的一首歌……”
程東輕輕地歎了口氣,伊堂岚病得更重了,如果再這麽放任下去,他說不準又會變成哪副模樣。找到水牢的隐藏出口之後,無比要讓安雲給他做一次系統的全身檢查,不求讓他的腦子恢複早先的清明,至少不能讓他像現在這個樣子,變成個思緒混亂的傻瓜了。
“手指,公司,刻度,記憶自由……”他讓自己的語氣變得盡量柔和,一字一頓地提醒道。
“手指……你是……長鼻王?不對……不對不對,那是小食品……公司,刻度……我的頭好疼……”
“想不起來的話就歇一歇吧。”
程東說話間,擡手就要把跪在地上的伊堂岚扶起來,可是後者倔強地一把甩開了他的胳膊:“别碰我!我好像忘了一個特别重要的人……是誰來着……疼……我記得我要給什麽人報仇來着,我跟着一對男女悄悄地混進了一個通體漆黑的尖塔,然後趁着他們和裏面的家夥開戰的時候,悄悄地從另外一個上升懸梯到了這……然後莫名其妙地被人抓住,還給關進了水牢。對,他們要絞死我,我還不能死,我還沒有找到公司報仇……”
“公司,對,天殺的上帝之手公司!”
程東眼中的精光大亮,“你快想起來了,你和我,從前都是手公司的人,還記得嗎?你叫伊堂岚,緘默者伊堂岚,是個潛伏高手!”
“伊堂岚……是我?我的未婚妻……我的莉娅……手公司,他們帶走了莉娅,他們把莉娅拆成了零件,取出了她的腦幹組織留爲己用!”
伊堂岚痛苦地趴在地上喘着粗氣,“對了,我的妻子被他們抓了起來!記憶自由運動,我和暴食者,我們掀起了一次記憶自由運動!”
說話間,他驟然把頭擡了起來,“你是暴食者,你是我的朋友,程東!”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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