巡回裝甲車的廣播聲戛然而止。
小耳朵不知道此時應該高興還是慌張:駐軍聽到了剛才的悶響,他們來了。
“撕了你……”
一拳便将貌吞倫堅如城牆的黴菌裝甲擊碎,第二拳緊跟着便高高揚起。大驚之下,貌吞倫的身軀即刻像是靈蛇一樣從程東的胯下鑽了出來,黴菌增生體外,凝實成刀,橫削後者的肩頸動脈。
又是“當”的一聲悶響,程東歪着脖子應聲将那柄黑刀死死夾住,鋼刀崩裂,他牟足了全身的力氣,朝着貌吞倫的前胸擡腿便登出一腳。“噼啪”之聲不絕于耳,也不知是踢斷了貌吞倫的幾條肋骨。
“你不過是個仗着義體機能的垃圾罷了,媽的……”
貌吞倫強忍着胸腹之中撕心裂肺的劇痛,再度調集起那層層黑雲,“離開了這幅不死不滅的身體,你連條狗都算不上!”
仿佛是一下子聽懂了貌吞倫的揶揄,覆蓋在程東身上漫卷的血藤轉瞬間被其全部收回了軀體,他昂然地從地上站起來,指了指自己的脖子,又指了指自己的腳下:“來,打爛你!”
在全聯邦,經曆過全義體改造的成員不下幾千萬,然而作爲初代義體人的程東之所以沒有被一批又一批的新型設備所淘汰,之所以仍然可以單憑一己之力與整個記安局斡旋,卻并非是全部仰仗自己誇張的義體機能。
好比高樂曾經說過的那樣,程東對于血藤蠍刃,甚至荷魯斯之眼的開發程度甚至不及50%,對他而言,義體改造應用于戰争,最多隻能算作是錦上添花之舉。他最爲恐怖的武器,向來都是自己的身體,與那一根打不斷的骨頭。
“你……你在挑釁我?”
震耳欲聾的蟲鳴聲戛然而止,漫天黑雲重新被貌吞倫收回身體,“你是想說,沒有這幅身體,你一樣也能打倒我?”
程東猙獰地咧開嘴角又一次指了指自己的腳下:“來,打爛你!”
“好,老子滿足你!”
話音落地,貌吞倫整個人立刻炮彈般地沖殺上來,雙拳交擊,又是一通震天撼地的氣浪。“噼啪”之聲猶如鞭炮一般炸響,程東的整條右臂當即被一股霸道無匹的力量貫穿,骨骼盡碎。而後者得勢不饒人,反剪住程東的胳膊,對着程東的後頸處擡手又是一拳。程東隻覺得自己的大腦一陣恍惚,雙眼當中的森然白色立時消弭于無形,兩腿一軟,當即重重地跪了下去。
“你要證明什麽,證明自己比神還要強大?證明自己威武不屈?”
貌吞倫不屑地勾起嘴角,一腳蹬翻程東,順勢踩在他的背上,“弱者,就活該被人踩在腳下。從古至今,這是不滅的真理!弱者沒有說話的權利,沒有了義體能力,你就隻是個垃圾!”
程東的身體不停地在地面上抽搐,卻依然掙紮着别過腦袋,狷狂地瞪着貌吞倫:“把你的腳,從老子身上拿開!”
貌吞倫冷冷地挑着眉梢,腳下仍要用力,卻被一股更爲堅決的力量頂開。程東用那僅存的一隻還算完好的手臂勉強地撐起身體,說話聲因爲憤怒而變得嘶啞而刺耳,“沒人活該被誰踩到腳底下……誰踩着我,我就咬死誰!”
“手腕粗的是赢家,老子是五個意識碎片的集合體,是聯邦新神!”
又是一拳迎頭砸來,程東想也不想,擡起另一隻手就此接住那來勢洶洶的一拳,骨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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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再次擊碎的同時,他也一頭撞到了貌吞倫的臉上。
“老子是東城區的垃圾,是個爛泥扶不上牆的叛徒……”
滿臉鮮血的程東冷笑着,又一次奮不顧身地把頭撞上了貌吞倫的腦袋,“老子是你們眼裏不值一提的沙子,是螞蟻,但是老子不任你們踩!”
兩計重擊将貌吞倫撞得七葷八素,額頭上滲出的鮮血蒙上了他的眼睛,滿眼模糊的血色中,程東搖晃着已然殘廢的雙手,像是個沒有靈魂,隻懂殺戮的喪屍。
那【喪屍】張着牙齒不全的巨口,沒命地襲上了他的耳朵,這種疼痛撕心裂肺,恐懼像是蛆蟲一樣爬遍全身,他不敢相信……眼前這個男人不要命地和他厮殺,竟然僅僅是因爲自己曾幾度将他踩在腳底下。
“呸!”
程東一口吐掉貌吞倫那個殘缺不全的耳朵,聲音虛弱且決絕,“我們都是螞蟻……壓在頭上的那隻腳一直踩在我們的頭上……而你卻隻想着将更弱小的蛆蟲變成腳下之物,也從沒想過把踩在頭上的那隻腳移開。憑你……也配把自己稱作神明?”
“我……”
意識碎片當中的記憶像是幻燈片一樣地在腦海裏重現,貌吞倫竟然一時找不到反駁他的理由。一直踩在他們頭上的,是尖塔和公司,是該死的記憶共享公約!他又爲什麽要将自己塑造成新神……爲了滿足自己沾滿灰塵的自尊和榮譽感?還僅僅是爲了以欺壓更弱者來填平内心深處的悲哀與屈辱呢?
“沒骨氣的垃圾……沒血性的廢物……”
程東再一次牟足了力氣,一頭撞上了貌吞倫的腦袋,“這個世界不需要新神,神明就是老子自己!”
貌吞倫的腳下一晃,終于重重地仰倒下去,他分明還有無窮無盡的力量來與程東厮殺。他可以輕輕松松地拆下程東的骨頭,或者叫蟲群吃光他的血肉,然而此時,他竟然已經完全喪失了與之戰鬥的欲望。
這場争鬥從一開始就是錯的,他們本來就是一路人,他們理應爲了自由和平等而并肩戰鬥。
一連串狂躁的子彈掃過幾人面前,定睛細看,他們已經被全副武裝的聯邦駐軍團團包圍。
【發現全義體改造者程東!坐标0052,1984,另外在目标地點發現兩名非人類構造體,構造體的能量指數仍在不斷攀升,現在急需部隊增員!重複,零号義體人所在坐标0052,1984,請總部立刻派來有生力量協戰!】
“大個子!”
小耳朵驚慌失措地奔向程東,卻立刻倒在了駐軍密集的炮火之下,她幾度掙紮着想要從炮火當中爬起來,卻看到滿臉鮮血的程東開合的唇語。
那個男人的臉上,帶着種視死如歸的決絕。他告訴小耳朵,躺下來裝死;他最後說了句,很高興認識你,再見。
一股不祥之感瞬間籠罩住了小耳朵的全身,她想要大聲告訴程東别做傻事,卻被這個男人狷狂的笑聲所蓋住。
“鹬蚌相争……哈哈哈哈!”
程東晃晃悠悠地走到包圍圈的正中,“你們來得道真是時候。”
“立刻放棄抵抗,公司或許可以考慮給你們留一條全屍!”
“别别别……别說我們……”
程東冷冷地瞥了一眼小耳朵和貌吞倫,“我可不認識那兩個垃圾。”
“你們不是一夥的?”
“你覺得呢?”
程東無奈地打量着自己浸滿鮮血的身體,“如果不是這兩個家夥從南城一路追到西城,拼了命也要把我捉住去公司領賞,老子還能讓你們撿走這個大便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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貌吞倫的心髒像是中了一槍。
這個傻子……他在保護我?
“耳朵交給軍方的情報可不是這樣的,那個小女孩……”
“小女孩?”
程東再度陰冷地瞥了一眼小耳朵,“小女孩說是躺着的那個家夥的妹妹,天知道他們是群什麽東西,打又打不死,逃又逃不過……像是狗皮膏藥一樣,真他媽的煩!”
“那機油幫和垃圾幫又是怎麽回事,他們是被誰殺死的!”
“長官,你問我……我又問誰去啊!”
程東說着話又要往前蹭,卻被一串子彈攔住了去路。
“停下腳步,你如果再敢向前走上半步,我們立刻開火!”
程東仿佛當真被吓住了一樣,甩着兩條斷掉的胳膊連番後退,口中仍不忘求饒一般地高聲道:“明白明白,長官别開槍……你看看我現在的模樣,我對你們哪裏還能構成威脅啊!”
這句話程東倒是真的沒有撒謊。
三次調集大規模的血藤攻擊,兩度陷入暴走狀态,他此時已經完全進入了義體崩壞的阈值。面對眼前裝備精良的聯邦正規部隊,就連他全盛時期都無法保證自己可以與之一戰,更何況是現在?
如果拼盡了性命的話,他似乎還能在使用一次【樹】的能力,然而這些聯邦駐軍一直和他保持着絕對安全的距離,他不想就這麽白白的死掉,更不想這麽輕輕松松地落入公司的手裏。
真的就這樣結束了嗎?
至少要爲幹掉手公司留下一顆種子吧,他心裏默默地念叨着,轉而有大刺刺地擡起頭,“各位長官,這兩個家夥的身體狀況很不一般,你們不來檢查一下嗎?”
“老實點!别和老子們耍花樣,也别想騙老子們過去!”
“哎呀,我好心好意地告訴你們……你看看我現在的身體……不然你打我一槍吧,你看看我還有沒有能力複原機……”
話音未落,一聲槍響坐地便将程東掀翻了一個跟頭。程東剛好摔在貌吞倫的身邊,他看到貌吞倫已然握緊了拳頭。
“得了,知道自己錯了就好……”
程東躺在地上,氣若遊絲地揶揄道,“你也鬥不過他們的,我的天使先生。留下點力氣準備跑路吧,雖然很不放心,但是小耳朵我就交給你了……”
貌吞倫的聲音裏已經帶了哭腔:“可是……”
“别可是啦……”
程東勉強地從嘴角扯出一抹笑意,“我現在沒辦法給他們造成實質性的傷害,但是弄出點亂子還差不多。聽好了,我隻能動用最後一次義體機能了……我查三個數,你立刻帶着小耳朵跑,聽明白了沒有?”
“我……”
“1……”
駐軍們見到程東倒地不起,終是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厲聲問道:“刷什麽花樣,别躺在地上裝死,站起來!”
“2……”
“再問你最後一遍,如果不站起來,就别怪我們心狠手辣了!”
沒等程東把第三個數查完,駐軍的後方卻突然傳來了一陣震天撼地的爆炸聲,随後爆炸的滾雷之聲不絕,機車的轟鳴聲模模糊糊地藏匿其中。
“他媽的,是夜嘯黨!火力壓制準備!”
正在駐軍疲于應付此起彼伏的爆炸之時,一個極爲熟悉的聲音從程東的耳畔響起。
“你這家夥竟然追到這來了,先跟我走……”
安雲來救我了……
這是程東在意識清醒下,在心中響起的最後一句話。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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