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際上多半生命什麽都不會留下,繁華夢碎,就像是海灘上卷集的泡沫一般。痛哭是留給活着的人的,這些泡沫破碎的聲音,隻會被沖刷着海岸的層層巨浪所吞噬。
就好比石虎,他的死亡,就沒有留下一絲一毫的聲音。
最後一隻蝗蟲震顫着華麗的翅膀,意猶未盡地搓着前腿,清洗着腦袋,随後戀戀不舍地從石虎的屍骨之上飛走,瑰麗的膜翅散發着五顔六色的光芒,像極了高懸在霓虹市中央廣場上的巨大霓虹吊頂。
人群是在随後的幾分鍾之後才陷入慌亂的。
他們不敢相信如今的東壑聯邦竟然還有昆蟲活動,他們更不敢相信,區區一指來長的昆蟲,在發起瘋來的時候竟然能将人類轉瞬變成枯骨。
槍火轟鳴,慘叫不絕。
沒人知道是誰第一個扣動了扳機,但是當他們看到身邊的戰友抑或敵人在混亂之中死于飛濺的榴彈,自己也就鬼使神差地舉起了槍,無差别地朝着身邊所有物體瘋狂掃射。
“将軍被人打死了!”
“停火!我們是一起的!”
“把那挺該死的槍放下,瞄準敵人!”
“瞄準那個天使,不,瞄準那個惡魔!”
“蟲子,是蟲子!燒光這些蟲子!”
“殺殺殺殺殺……”
四濺的榴彈當然擊中了程東和小耳朵,被數以萬計的蝗蟲托舉在天上的貌吞倫自然也遭受了殃及。不過理論上來講他們并不是人,自然也不必擔心被炮火殺死。
機油幫首腦的死亡也令整個西城區的統治格局悄然發生了變化,駐軍恐怕随時随地都會過來,屆時整個戰場的形式将會變得更不樂觀。
放眼整個霓虹市,程東似乎想不到自己還有什麽朋友。一貫的孤軍奮戰,一貫的無人後援。血藤寶座之下的人潮已在喘息中死傷過半,可笑的是造成死亡的根本原因,竟然隻是有人不小心扣響了扳機。
程東和貌吞倫像是角鬥場裏的兩頭蓄勢待發的猛獸,平靜而滿含惡意地相互對視着。
“瓜瓜退後。”
先開口的人是程東,他一面喝令着小耳朵退到戰場外圍,一面縱身從藤椅上躍下。
戰便戰!
血藤呼嘯,蠍刃吐光。
向來将吞噬其它構造體爲核心任務的【天使】卻隻是冷冷地瞥了小耳朵一眼,随後再度高傲地将目光撒在程東的身上,他的聲音冷冽而沉靜,像是波瀾不驚的死水:“現在的我,是四象化身,你還想打?”
“不然呢?”
說動就動,程東單臂一揮,數道血藤呼嘯着卷向貌吞倫的腳腕,“給老子下來說話!”
後者甚至連手指都未動一下,振聾發聩的黑雲便瞬間将血藤吞噬一空,随即直奔程東而來。程東連退數步,足跟輕碾地面沉沉地念了句:“蔓!”
漫卷的血藤拔地而起,瞬間結成一堵木牆,“奪奪奪”的聲音不絕于耳,躁動的蟲翼聲經過短暫的停息之後再度铮鳴,蟲群立時分爲兩撥,呈夾擊之勢再度襲上程東。
“放!”
血藤經過微微顫抖,應聲漫出數條枝丫,鋒利的枝杈準确無誤地洞穿了黑雲當中每一隻蝗蟲的身體,蝗蟲盡數化爲粘稠的黑色汁水,一條條堅硬的血藤也随即轟然倒塌。
萦繞在貌吞倫身邊的黑雲不減反增,而兩度動員血藤的程東,已經在臉上顯出了微微的疲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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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該和我動手的。”
貌吞倫的語氣依舊沉靜如水,“尖塔是我們共同的敵人,我們本來應該是朋友。”
“朋友?”
程東喘着粗氣冷笑道,“你是指遭到背刺之後,還要笑臉相迎地再讓你刺一刀的那種?”
貌吞倫輕輕地搖了搖頭:“刺你一刀的是【嫉妒】,并不是我。貌吞倫隻是因爲讨厭你和【童真】走得太近,你應該諒解他的。他是孩子,你卻不是。”
程東又是一聲大刺刺地冷笑:“抱歉,我這個人的脾氣向來都是這麽小肚雞腸。我管你是孩子還是狗子,你刺我一刀,我把你打死,兩不相欠,合情合理!”
他似乎還沒罵夠,接着補充道:“另外……你這人是不是精神分裂啊,我記得你挨我踹的時候,可并不是這麽說的啊?背刺我的是你,勸我放下成見的也是你,既然你這麽寬容,過來讓我踢幾腳再諒解我好就了,普度衆生也得來個現身說法啊,你說對不對,我親愛的天使同志?來來來讓我踢幾腳,然後原諒我,好好打一打我這個不懂長幼尊卑的垃圾的臉!”
貌吞倫的眉頭輕輕蹙起,接着道:“踢也踢得,打也打得,你也該解氣了,不是嗎?”
“可是我沒解氣啊,你說這氣不氣!”
程東歪着腦袋斜睨着天上的貌吞倫,“剛剛我也說過我的處事原則了,沒辦法,以前讓人欺負慣了,被義體改造之後,我這家夥的想法可能就點變态了,也希望你能理解。你當我是借題發揮也好,是狗仗人勢也成,打我一拳,剁掉你的手,刺我一刀,要了你的命!”
後者微微把眼睛眯了起來:“你打得過我?”
“誰知道呢?”
程東若無其事地聳了聳肩,“我要是打不過你的話,那你幹脆殺了我好了!”
雖然句句都奔着戳死貌吞倫的肺管子而去,但是程東心裏明白,眼前的這個對手,絕對不是他現階段可以應付的。兩次拼勁全力的血藤攻擊卻僅僅做到了勉強抵禦住蟲群的進攻,如果自己能夠以此爲契機升格爲蘇醒者的話,恐怕還有一站之力,否則,自己恐怕隻能落得和石虎一樣的下場。
無論你生前是個多麽與衆不同,位高權重的家夥,有些時候,一隻微不足道的細菌就有可能要了你的命。
生活就是這麽充滿戲劇性。
沒有後續的生命補給,僅靠體内的參與力量,程東隻夠再發動一次大規模的血藤攻擊。此刻,他竟企盼着駐軍的巡回裝甲車能夠駛來這裏,調集大規模的聯邦部隊展開剿滅計劃,這個瘋狂的念頭從未有過的強烈。
“你想拖延時間?”
貌吞倫的态度依舊傲慢,“你覺得全勝之下的身體,就擁有弑神的能力了?”
程東煞有介事地點了點頭:“或許吧……你當真覺得自己就是神嗎?神明……就長成你這個模樣,我茶意滿滿的天使大哥?哦不,我該叫你……程秋野小姐。”
“你的身上果然潛伏着我的血脈。”
貌吞倫的表情第一次發生了明顯的變化,他的眼皮不易察覺地跳了跳,随即慣常地操/弄起自認爲聖潔的嗓音強調道:“我現在都不動手,并不是因爲我怕你,而是在你身上,我看到了一些特别寶貴的東西。”
“是錢嗎,我親愛的程秋野小姐?我的确有錢,但是我不想給你。”
“你難道就隻會耍嘴皮子嗎?”
程東反反複複地插科打诨終于激怒了貌吞倫,他憤怒地瞪圓了瑩黃色的眼睛,怒斥道。“零号義體人暴食者,東西戰争的移動要塞,反公司聯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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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老,我看中的是你的身份和能力!别耍小孩子脾氣了,加入我,徹底推翻手公司的壓迫,奉我爲新王,迎接新世紀的降臨!你會得到你想要的一切的,相信我!”
“說起來,你是原諒我對你的不敬了?”
見到程東的語氣稍稍緩和,貌吞倫的臉色也終于重新恢複到了原有的清冷和傲慢:“神,自然是不會與凡人計較。更何況,像你這樣出生于戰亂之中的孩子,從未經曆過和平年代的辦公室鬥争,自然不知道處世之道,和爲人哲學。”
“哦?”
程東似乎突然來了興緻,盤腿坐在地上,“來,你還和我講講!怎麽叫處世之道,什麽又叫爲人哲學?”
“弱者,隻有服從的權利。”
那瑩黃色的雙眸之中帶着股悲憫萬物的笑意,“生,是神賦予萬物的本質,世界是神交于萬物的平台,沒有了神明所提供的平台,萬物便自然喪失了存在的根本。你一心想着殺死【嫉妒】來滿足自己渴望複仇的本能沖動,卻将整個平台的自然運轉棄之不顧,又怎能是一個聰明人的舉動?加入我,共同創造一個和諧的宇宙,包容一切欺侮和背叛,成就世界的最終美好,這才是一個智者該做的選擇。”
“你放屁!憑什麽……”
沒等小耳朵把話說完,程東就一把将她拉進了懷裏。用力地捂住小耳朵的嘴巴之後,程東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繼續道:“所以你的意思是,這世界就像是一個運轉中的公司。面對一些搬弄是非,以權壓人的同事,我也該做到絕對的包容和順從。這樣公司才能運轉正常,老闆才能賺到更多的銀子,對不對。有些時候,老闆可能會做出一些有違公允的決斷,但是隻要我能學會忍耐,就能保證公司的正常運行,是這個意思不是?”
貌吞倫的眼皮跳了跳:“是……可以這麽理解……”
“哦……這我就明白了!”
程東大徹大悟地點了點頭,“你剛才說,有了平台,才有萬物生存的根本。我想說的是,沒有萬物,這平台還有存在的意義嗎?”
“我隻是舉了個例子,更何況平台怎麽可能……”
“等等,先讓我把話說完!”
程東立馬比劃出一個暫停的手勢,接着道,“一個老闆獨斷專行的公司,有可能正常運轉嗎?”
“我說了,這隻是個例子,更何況,當我們創造出新世紀之後,作爲新神的我……”
“程秋野,你意識體分裂之前也算做了幾十年的人,自己跪了一輩子,現在又要勸别人也和你一樣,像條狗似的跪着,别人踢你一腳,也要搖尾巴嗎?”
“你到底加入,還是不加入!”
“哎,就是發發牢騷,你看你……怎麽還生氣了呢!”
程東得意地勾了勾嘴角,“我又沒說不同意加入。”
“那麽……我們從今往後就是戰友了?”
正常情況下,程東的确沒有和貌吞倫大戰一場的底牌,但是【非正常情況下】就不一定了,比如,先将這個狗屁天使,氣到神志皆無,氣到如癫似狂。
“等等,等等,你說……加入你,就可以滿足我所有的要求對不對?”
貌吞倫的眼中瞬間溢滿了濃濃的體恤與愛憐:“當然。”
“但是我的要求,恐怕對你來說有些難度啊。”
“你盡管說,作爲新神,我什麽要求都可以幫你實現。”
“我希望……你他媽快點從這個世界上消失啊!”
程東此時已經從地面高高躍起,蠍刃證明,直奔貌吞倫的臉頰而去。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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